“她跟我說起過,也許她是猜測到的,她不蠢,也不傻,能不知道?”黃大香乾脆把話說個透亮,“她說早就打算與你離婚,你說她這話是真還是假?”
田伯林蹙緊眉頭。問題不在於李墨霞願不願意離婚──問題是田伯林與李墨霞一樣,一時都還拿不出公開離異的勇氣來。這裡有著一層實際的利害關係,那就是,一旦他背離了主子,便是虎落平丘被犬欺,不用說其他,就連姜聖初他也對付不下來,這又如何袒護得了吳棗秀?到那時,恐怕他與吳棗秀都會處在有形無形的傳統習慣勢力的重壓之下,最終免不了亡命他鄉!
田伯林敢不敢為吳棗秀亡命他鄉呢?這才是問題的關鍵。田伯林的眉頭緊蹙不開,現在,他還不免有些猶豫。但他思量一番之後,對黃大香也說了這樣的話:“請你替我去看看棗秀,勸勸她。現在這時勢千變萬化,都還不知道眼下的路如何走。但我當著你香嫂的面說一句,我不會做沒良心的人。棗秀待我一片誠心,我心裡明白,如果她真不肯丟棄我,我怎麼也不會拋棄了她的,到時候,我總會想出個妥帖的辦法來。。。 ”
有了這話,黃大香才放心了些。在隨後進一步細說黃大香如何調解他們這個複雜的生死情結時,無妨讓我先交待了這件事情的結局:
田、李、吳三角關係的形成,受著深刻的社會歷史因素的制約與侷限,這並非是黃大香能夠完全瞭然的,更不是她有能力左右得了的。她只是本著一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的良知與善意,特別是與吳棗秀的那一份如同手足的情誼,而不忍袖手旁觀。於是,她盡其所能地周旋於這幾個人中間,竟然使得絞紐在一起的心靈相互得到了解脫,該離婚的離婚,該相好的相好,也算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當然,這主要是大勢使然,對黃大香而言,她的成功或許只是一種偶然,即所謂有時天心也隨人意轉吧!這件事情過去將近二十年之後,吳棗秀與田伯林領著他們的孩子,從外地重回小鎮,當時,正處在所謂“*”的刀光劍影之中,一天夜晚,他們去拜望黃大香,雙方對這人世間的滄桑變化不勝感嘆唏噓,儘管他們都身處逆境,但對這難得的重逢甚感慶幸,吳棗秀提及當年出走的事,不惜稱黃大香為救命恩人與再生父母,黃大香為他們高興,她不覺說起:“這是你們有緣,我那瞎操心才沒白費,也是受神靈指使吧,不管你們這閒事,我的心裡還不得安寧呢!”談話間,吳棗秀問及彭石賢,說一定要見見這個自小討她喜歡的侄子,彭石賢一直呆在閣樓上沒有下來,黃大香告訴客人:“石賢不久前才回到家裡,他已經坐過好幾年牢了,你就免了這侄子的拜見之禮吧。”吳棗秀一聽便爬上樓去,與彭石賢呆了很久,最後還把女兒田安也叫了上去,這已經是個上大學一年級的學生,同時也是個不知為什麼站錯了隊的紅衛兵。他們一同從樓上下來,吳棗秀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黃大香才好,竟然說:“石賢這侄子我向來看得起,如果你香姐不嫌棄,我倒願意把這女兒許給了他!”黃大香知道這只是棗秀一時想不出妥貼的安慰話才這麼說罷了。彭石賢更是窘迫,剛才他們在閣樓上談及的根本不是這方面的事,幸而田安顯得坦然大方:“很難說呢,這不是父母或任何別的人能夠做主的事情──不過,也許我們可以交個好朋友吧。”田安的話很實際,後來他們沒有成為夫妻,卻真成了很知心的朋友。所有這一些該是第三部書裡的故事,在這裡,作者就不多羅嗦了。 電子書 分享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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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產黨與國民黨的爭鬥,最終演化出一場大規模的內戰。當人們手上的金圓券轉眼化水,當達官貴人賄賂公行,當全國反飢餓、反*、要*、要自由的呼聲一浪高於過一浪,特別是當那些無衣無食,走投無路的農民受“翻身做主人”的口號鼓動而拿起槍來倒向共產黨一方的時候,革命的勢頭有如暴風驟雨,很快席捲了大半個中國。國民黨雖然仍然據守著長江天險,但它的內部已經四分五裂。在小鎮上,那位臉容清癯的光頭總統宣佈下野後,掛在警察所牆頭上的肖像很快被另一副陌生面孔取代,這不僅使當地的一些頭面人物憂心忡忡,也使一般平民百姓人心浮動:他們都感到了政治風雲的急劇變幻。
縣政府新任秘書周樸來到小鎮已好些多天了。這人身材魁偉,目光炯炯,一臉紅光,走路生風——光憑那姿態,就能讓人感受到一種大人物的氣派。他來小鎮作什麼?沒人猜得到,往常也有縣府官員下到地方巡視,叫做體察民情。但那只是例行公事,來人與當地幾個頭面人物拱手作揖,寒暄吃喝一場,便打道回府,並無實際作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