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肅然道:“祖父英烈,紀念是應當的。”
“只是阿瑜,”謝醉橋忽然低嘆一聲,“父親說這話後,又添了一句,道萬一沒福分得見我們的孩兒,留個名下來,也算是他這個祖父的心意。我望著他遠去時,心中忽然有種不祥之感,恨不得拉住他不讓他走……”
明瑜嚇了一跳,這才明白他為何情緒低落,急忙伸手抱緊了他腰身,“爹一定會沒事的。想來那話不過是他隨口說說而已。往後我們還要生好多孩子,一個個地爭扯著他叫祖父要抱呢。”
謝醉橋默然片刻,攬住她腰身,終於笑道:“他久經沙場,謀略武功,西廷舉朝無出其右者,身邊又有鐵衛,此次連高叔也隨他一道去了,確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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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謝如春一家便告辭南下去赴任,熱鬧了小半月的將軍府裡少了幾口人,又冷清了些。到了初五日,柳向陽隨軍離京,春鳶便回了將軍府,本是想盡心侍奉有了身孕的明瑜,沒想到不過半月,也早起泛嘔,請了郎中一查,診出也是有孕了。明瑜不放她走,特意闢了個院子給她住下,飲食等等與自己都是相同。
初十,謝醉橋邀了裴泰之過府。明日他便要動身遠去西南,下回再見,不知是何時,這也算是兄弟二人之間最後一場對酌了。
明瑜從謝醉橋口中聽聞了他的事,心中也是不勝唏噓。遠去西南,這於他或許也算是一種求仁得仁吧。
他兄弟兩個就在將軍府後園池畔的暖閣裡對酌。明瑜一直等到亥時中,謝靜竹也回房去睡覺了,還不見謝醉橋回來,有些不放心,便繫了斗篷,周媽媽和丹藍扶著,提了燈籠慢慢往暖閣裡去。遠遠見到暖閣裡燈火通明,在廊子口小抱廈裡等著的幾個小廝正圍著暖爐在烤幾個地瓜,一股撲鼻的焦香味。看見明瑜,慌忙撇下地瓜,圍了過來見禮。
“公子和裴大人還在喝酒?”明瑜問道。
“是啊,叫我們不要進去打擾的。”
謝福忙道。
明瑜哦了一聲,到了暖閣門前,留心聽了片刻,不聞裡面有說話聲響,敲了下門,也不見回應,便推開了門,赫然見那兩人竟都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一個趴在桌上,一個仰在椅上,面孔通紅,已在呼呼大睡了。
“死小子!只顧自己饞嘴,竟這樣伺候人的!”
周媽媽抓住謝福的頭就要敲下去,謝福苦了臉,連連求饒。明瑜忙叫人去熬醒酒湯,又叫小廝分著把那兩個人攙扶起來,謝醉橋自然是送回房,裴泰之……瞧這樣子,今晚怕是要在將軍府過夜了,便讓周媽媽去鋪設客房。周媽媽應了一聲,這才放過了謝福,轉身急匆匆去了。
謝醉橋這回瞧著是真醉了,被兩個小廝架著踉蹌而去。明瑜本也要跟著回房,轉頭見裴泰之還仰在椅上,謝福正在搬他,又有些不放心,正要叮囑送他去客房後好生伺候著,忽然聽他嘴裡含含糊糊咕噥了聲什麼,聽了半天,才聽清是個“渴”字。謝福也聽見了,忙倒了杯茶,抬起他頭喂著喝了下去。喂完了,估摸著自己一人撐不動他,忙又出去再喚人。
一盞涼茶下喉,裴泰之終於有些清醒過來,隱隱約約瞧見面前立了個披紅色裘邊斗篷的麗人,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認出是明瑜。雖頭痛欲裂,卻仍晃著勉強站起來,叫了一聲“弟妹”。
這個陌生的稱呼讓明瑜忽然有些感慨。不過幸好,一切都已是前塵了。現在,她有了另個視她為珍寶樣的男子,很幸福。而他……
“表哥,聽說你明日要走,往後萬事順意。你醉了,我方才已經叫人去鋪設屋子,今夜就歇在這裡。”
明瑜朝他微微點頭,笑道。
“不必……,我能走。”
裴泰之用力閉了下眼睛,隱忍的痛苦神情遮掩不住。
明瑜想起他的頭疾,心中惻然,忍不住道:“我雖不曉得你的病因。只既然已經患疾,少喝些酒,想來總是好的。”
裴泰之苦笑了下,“弟妹說的是。本也戒斷許久了。只今夜與醉橋一別,再不知是何年了,所以放縱了些。往後必定不再了。”
他說話時,目光落到了她的小腹之上,那裡被火紅的斗篷裹著,完全瞧不出有孕的腰身,不自覺地,目光再次回到了她臉上。
他一直知道她很美。或許是因了孕期的緣故,如今燈下看起來,肌膚豐澤,笑容溫雅,眉宇間帶了種仿似能叫人望了也會心境平和的恬淡和滿足。
他凝視片刻,對上了她的投來的視線,猝然低頭,道:“我該告辭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