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冥夜笑道:“飛天神,你是叫做乾闥婆呢,還是叫做緊那羅?”我以前也曾聽說, 唐時慧琳經中有載:“真陀羅,古作緊那羅,間樂天,有微妙間響,能微妙音響,能作歌舞。男則馬首人身,能歌;女則端正,能舞。次此天女,多與乾闥婆為妻也。”
故此冥夜方作此一問。
那女子悽然一笑,竟不回答他的問話,卻望向了床上辛艾的屍身,輕輕道:“他……”
忽聽一聲悽利之極的尖叫,把我嚇了一跳,回頭看時,卻是一抹紫紅的身影奔了出來,寒光閃處,已是向那畫中女子襲了過去!
林寧衣袖往那寒光一拂,宛若雲靄平地浮起。我們眼前都是一陣模糊,耳邊聽得“噹啷”一聲,卻是一柄晶光閃爍的匕首落在地上。但聽他說道:“辛姑娘,雖說是傷痛親人亡故,但還請慎行才是。”
那美麗的木族少女辛夷怔怔地站在地上,掌中雖已空空如也,手腕卻仍保持著拿匕首的那種姿勢。看她臉上神色,卻是一片蒼白,悲悽之色,令人動容。
突然,她“啊”地一聲,痛哭出來,叫道:“大司命!你為什麼要攔我?我要殺了這個妖孽!殺了這個賤人!”
她含淚一指那畫中女子,叫道:“一定是她!我叔父身為木族長老,族規是不能娶親的,然而他的人品又是樸直不過,平生見著女子,無不是繞道而行,極遵禮節。可是自從買回了這軸妖畫,他便跟著魔一般,日日將這畫卷掛於室中,相對喃喃而語,便如與人說話一般。當時我未曾想過其他,只道叔父不過是欣賞畫中技法罷了!旁人雖然笑他痴迷,但都想不過是軸畫卷罷了,他又不曾真的違過族規,故此也並不在意。誰知竟然是……竟然是……”
她淚流滿面,雙手痙攣般地緊緊扣在一起,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嫵青同情地將她雙肩緊緊摟住,輕輕拍打,以示安慰之意。
那畫中女子只是望著杜艾的遺體,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忽聽林寧問道:“這位飛天姑娘……看你寶相莊嚴之態,並不似是畫中精魅,你……”
那女子緩緩轉過頭來,輕聲道:“我是來自於西天佛界,供奉於佛陀座下,專司散花之職。我的名字……你便叫我緊那羅罷。”
真正的飛天!是那能舞的女飛天麼?乾闥婆的妻子?可是她為何手執琵琶,善歌的應該是她的丈夫乾闥婆才對啊!
我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卻已看到了站於一旁的我,眼神中陡然閃過一抹驚詫的亮光,款款排眾而出。
許是她那種莊嚴與嫵媚的美態,大大地震懾了在場的眾人。雖然已將她視作是殺死了杜艾的兇手,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攔阻,讓她筆直地走到了我的面前:“這位姑娘,”
她熱切地望著我的眼睛,說道:“我見過你的,那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你的靈魂飛到西天,曾在佛陀座下許過願的,對麼?你那時的神通,好象很是不低呢。我還記得,你當時對佛陀說……願意封存自己所有的法力,並以沉淪無間道中五百年的磨難,和漫長無期的等待,只求與你的愛人結一生情緣……”
她微微地眨了眨那塗以金粉的雙眼,直視我的眼光卻如孩子一般的純淨:“啊,現在,該是好多年過去啦,你的愛人,可找到了麼?”
剎那間,有無數的畫面從我的眼前飛掠而過,我心中一痛,竟然是無法回答。
室中眾人的眼光,不由得都轉到了我的身上。
良久,良久,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地響了起來:“那一世……那一世我是找到了,可是,只有短短的四十年……我與他生命結束的時候,我曾下定決心,想要徹底忘記所有的愛戀和痛苦;所以,我後來再也沒去找尋過他……”
她有些失望了,喃喃道:“不對……如果你真的愛他,你該是永遠也忘不了他的啊……”
我一陣莫名的心痛,微笑道:“我不知道……可是現在,我已經訂婚了……是華嶽的少君金虹三郎……”
噹啷!卻是冥夜手中把玩的那柄匕首——辛夷的那一把,不知他何時拾了起來——落到了地上,聲音極響,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冥夜的臉色更加陰沉下來,他重重地打量了我兩眼,道:“這個故事麼……本公子好象也聽說過……”
林寧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望了我一眼,便轉過身去,俯下去仔細地察看辛艾的傷口。
那一眼極快、極快,如浮光掠影一般……快到連我都說不出來,在那飛快的一抹眼光之中,竟會有著怎樣的一種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