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臺大人複姓濮陽,名揚天下的明緣禪師就是她小兒子……一個衛家家主,一個濮陽家老家主,這兩個人幾乎可以代表大姚最少是京城內所有的世家……
百官急了,宗室亂了,民間也沒閒著,百姓還好,拜了二十多年的皇帝陛下突然變成了一個小男子,說書的都沒這麼有創意過,挺新奇,湊湊熱鬧。素以天下為己任計程車林可說炸開了鍋,連先前對君太平叛臣賊子熱火朝天的批判都冷下去了不少,君太平自然是不逆不道的,可正宗的皇帝卻是一個男人奴家,這天下到底誰來坐才符合正理道學?
一堆時政之士堵在鴻蒙書院,想請太儒董老先生指點,也求嘗沒有私心——先生的得意弟子高容嵐如今在民國可是做到了丞相高官呀,而且高容嵐當年在燕雲開始主事時,忙不過來,寫信來拐了不少鴻蒙書院弟子過去了,如今在那民帝手底下也都個個混得不錯,可見民國那邊對士林也是同樣看重的。這姬君兩家這爭,說到底還算是內亂,沒有民族大義的心理負擔,那君太平出身夠,人望夠,聲譽夠,實際點兒說,還是開疆裂土的一代霸主呢,改朝換代也沒什麼接受不了的,反正不管最後誰羸了,跟在大師後面總沒有禍事的。
董隴老先生翻出那張“漢廣”小箋,當年那斷袖流言傳來時,她氣得夠嗆,幾次拿起這小箋要撕,又捨不得這一筆好字,尤其是下面那幾句話,一語道破儒門學士一生志呀,足以流傳千古,到底是沒捨得,偷偷收藏了起來,如今再看真叫人哭笑不得,世事難料呀。事已至此,這權貴之爭又哪容得旁人多嘴,那君太平豈是在乎士林口誅之人?唉……老先生索性閉了門,裝聾作啞,任由外面去吵得唾沫橫飛。
太廟處,景帝還是堅決不肯出來,他從來不是不顧大局的人,沒人知道他在堅持什麼。老中臺大人一甩袖子一頓腳:等著吧!
已經秘密開過一個小小的碰頭會的六大世家家主皆兩眼望天——等著吧……
祁玉華偷偷摸摸合掌祈禱:大小姐,小女子算是佩服您老人家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求求您倒是快點呀……〃
天下大局,江山社稷,何等莊重嚴肅之事,被這兩人鬧得這像什麼話?
門戶緊閉的太廟通常都是靠燭火來照明,常年供著香火,青煙嫋嫋中,一個個牌位襯得氣氛越發陰森鬼魅,景帝一身白衣跪在姬家列祖列宗面前,已經是第四天了。〃
跪了四天沒吃沒喝的景帝表面上並不見得有多憔悴,只是難得的素面簡裝讓一張本就美得沒道理的臉多了一絲出塵這氣。脫了一身帝王的外衣,這個男人眉宇間那種平常男子身上絕難見到的大氣深沉睿智的氣質,並沒有因為俊美得過火的臉和男子的身份而讓人覺得柔弱了起來,或許這也是他能喬裝二十多年不被人懷疑的原因之一吧。
到第四天,姬嫄已經什麼都不想了,兩位親王一死,他就知道太平要做什麼,可他沒等她,這不是他期盼的嗎?安靜得什麼都不做,相信以那人能耐她一定會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得妥妥當當理所當然,他只要安靜地等著她來就行了,可他沒等她……不,也許是等了,這不正等著嗎,只是沒照著她的時間表罷了。
靜靜地看著燈芯一點點燃燒在火焰中,從燕京來奉陽,跑吐血七天內也趕不過來,況且訊息從奉陽傳到燕京,就算用的信鷹,最少也要兩天,或許他會就這麼死了吧……
如果不是君太平,讓我就這樣死去。
一面窗戶被猛然推開,“呼”地湧進來一陣涼風,殿中燈火一下子被卷滅了一小半。伴著塵煙,風中慢慢走出來一個青色身影,一把拉起跪著的景帝,取下一個水囊灌了他幾口,沒等姬嫄反應過來,來人伸手就抱著他,十指一扣,全身重量都丟他身上了:“閉嘴,先讓我睡一覺,髒得難受,幫我洗個澡……”!
姬嫄一手拿著個水囊,一手優雅地抹去唇邊因為動作粗魯而嗆出的水漬,慢慢低頭去看胸前突然冒出來的腦袋,伸出一根手指試探性推推,反射性趕緊一把撈回來,軟的,人已經睡著了。
……
他一生就賭了這麼一回,羸了給她一個太平天下,除了平靜倒在塵埃裡,那樣的結果算是輸了還是羸了?
九兒走前執著的要她一束髮,他捨不得給她,忘川河中洗淨一生,即使新的空白的靈魂也要再回到有她的土地。可他不是九兒,他不要她的發,他死去靈魂也不會再回來,此恨綿綿無約期,就讓我們無約期,可好?
她是他的劫,他選擇的是孤注一擲;他是隱藏在她心裡的刺,不拔痛,可無論痛成什麼樣,她也不拔,誰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