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駛進綠洲,一直向前,到達了一個約四十米見方的小型廣場,順序停下來。
環繞廣場的草屋都已經破敗不堪,房頂全部露天,牆壁也東倒西歪。廣場中央,燒剩下的帳篷碎片隨意丟棄著,隨風亂飛。十具屍體擺放在廣場一側的石凳前面,拖動他們時留下的血痕在水泥地上構成了一道道或粗或細的褐色筆畫。
“屍體就在那裡。”艾吉扭開車門,雙手伸向腰間,唰的抽出了兩柄灰色的大口徑軍用手槍。由這個動作可以看出,他從前的身份一定是政府軍人,一旦拔槍在手,立刻變得殺氣騰騰。
黎文政木然向前望著,目光彷彿要穿透廣場正面那幾排茅屋似的。等到所有人抱著衝鋒槍在廣場上列隊完畢,他才慢吞吞地拎著地圖冊跨出去。
白骨之井就在茅屋後面,現在綠洲唯一的水源則在向東五十米的低窪地帶。我和方星之所以沒有立刻下車,只不過想單獨交談一次,交流彼此對瘋人鎮的看法。
黎文政經過艾吉身邊時,嘴唇動了動,說了一句什麼。
“主人下令,執行食屍鷹計劃。”方星按了按自己的左耳,迅速翻譯著黎文政的話。她一定又在對方身上放置了竊聽器,這是她的慣用手法,早就輕車熟路了。
主人,自然是指都南察,那麼“食屍鷹計劃”又是什麼?
在黎文政的示意下,所有人迅速散開,向綠洲的各個方向搜尋前進。
陰風在繼續吹,從車廂裡穿梭過去,吹到我身上,時時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像是被一條超級巨蟒窺探著一般。
黎文政沒有第二次開口,走到屍體旁邊站定,泥塑木雕一樣,一動不動。
方星有點洩氣地苦笑著:“這傢伙,真正是惜字如金!”
我凝視著黎文政的側影,從他的衣服飛揚角度上,感覺到風向很亂,根本不是這個季節本地應該出現的燥熱南風,而是忽東忽西、忽南忽北,有時候甚至是小範圍的旋風。
風有來向,必有去向,特別是在空曠的大漠裡,查明這一點很有必要。我很關心他從風裡聞到了什麼,如果大家處於坦誠合作的狀態,他一定會說出來。
“咱們下去吧,我想先到白骨之井看看。”我開了車門,陰風撲面,涼氣襲人,通常這種情況只會在鄉下的無名墓地裡才會出現。
方星下車後的第一個動作是仰面看了看西下的斜陽,不無憂慮地嘆息著:“沈先生,我一直在考慮,今晚是不是需要連夜趕到鬼墓去?”
我們隔著吉普車,目光交錯。
她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汗津津的臉龐,被夕陽鍍了一層燦爛的金色。從港島直飛德黑蘭,再到大不里士以南的鐵堡,然後馬不停蹄越境進入伊拉克,一直來到這裡,空間的轉換一站接著一站,我恍然覺得,自己在萬里迢迢的旅程中,竟然連好好看她一眼的閒情逸致都顧不上了。
“方小姐,有一句話早該對你說了——你真的很漂亮,集合了所有東方女孩子的閃光點,像一顆光彩奪目的鑽石一般。”這些是我的真心話,只是不太適合在陰風陣陣的瘋人鎮來說。
“是嗎?”她微笑起來,“我很榮幸,能被沈先生如此讚美,這應該是個良好的開端。好了,咱們去看那口恐怖的怪井吧。”
我們並行穿過廣場,繞過被風吹得颯颯亂響、搖搖欲墜的殘破草屋,隨即看到了一個石砌的井臺,高約半米,散發出一種深沉的青灰色。
方星的腳步頓了一頓,皺著眉頭低語:“如果艾吉他們的監視工作毫無疏漏的話,綠洲裡的人要想神奇地消失掉,如果上天無路,那就只能尋求‘入地’的門戶了。”
我伸手環住她的肩膀,借這個親暱的動作,打消她的恐懼感。
白骨之井的名字聽起來雖然恐怖,但它只是一口普通的汲水井而已,只不過是穿鑿附會了那些詭異傳說後,才在人們心裡增加了沉甸甸的份量。同樣的井,在全球各地的大小城市裡多如牛毛,不可勝數,也就絲毫沒有神秘感可言了。
走到井邊之後,我一邊輕輕鬆鬆地笑著,一邊探頭向下望。井口到井底的高度大概在十六七米的樣子,依稀能看到下面的黃沙。
“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口乾涸的水井。”這種印象,與腦子裡的資料非常吻合。在我看來,就算遵從方星的意思,今晚趕往鬼墓綠洲,得到的結果也會與此相差不遠。
井口的直徑為四米,筆直向下的井壁完全是由青石砌成,然後用灰色的高強度水泥嵌縫,絲毫看不出有可疑之處。
方星撳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