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在紅草的床頭奔來跑去,拭汗、端水、松衣、蓋被、餵食,渾不知疲倦。紫顏不時瞥他一眼,想,這個父親真是辛苦。這時,紅草咕噥著回了一句,飛鳥聽了,呆呆地抓了兒子的手。紫顏道:“他說什麼?”飛鳥愣了半天,扭頭對紫顏失神道:“他怕瘦下來之後,我就不會像這樣陪著他。他沒出事前,我很少陪他,還有他娘……”語音漸低,轉為喃喃自語,而牽了兒子的手始終沒有放下。
紫顏嘆息,正想讓他們父子倆獨處,側側忽然闖進,神情竟有一絲慌亂,“你必須出來看看。”紫顏難得見她如此,疾步走出,居然見到長生抱了鏡奩,地上躺著滿身血跡的甲蟲。柏根老人和其他族人連忙讓路,紫顏瞥了一眼,已知甲蟲流血過多,手臂和大腿皆受了重傷,道:“他被人剜了肉?”
“是,少爺!”長生叫了一聲,詫異紫顏為何未卜先知,慌張的神態稍稍鎮定了,“你和少夫人走著走著不見人,我們三個急壞了,差點把山翻過來。螢火醫好了馬,左格爾搭好了帳篷,就等你們回來。後來他們倆熬不住,叫我候著,再出去尋你們。我在帳篷外晃來晃去,看到一個裝束怪異的人在割他的肉。”他喘息聲裡彷彿感受到切身的疼痛,“我想尋棍子打暈那人,又怕氣力不夠,好在有你給的迷香,就藥翻了那人,把這位……大叔弄醒了。他醒了之後說你要拿鏡奩,又說了到這裡的路,我顧不上等螢火他們,先背了他找過來。他真夠沉的,鏡奩也是,累壞人了。”他抹了把汗,側側見了,取了絲帕遞上。
紫顏看了他為甲蟲匆匆包紮的傷口,點了點頭,“好,你為他清理一下,我要立即動刀。”長生應了,紫顏又道:“你也要動手,我照看不了兩個人。”說完,走去對柏根老人說了兩句話,老人登即差遣了幾人隨他入洞。
長生怔怔道:“兩個人?”側側道:“裡面還有一個人等著,叫紅草。”長生小聲道:“這究竟是哪裡?”側側道:“你知道若鰩族麼?”長生道:“啊?就是那個人肉可以墊高臉頰的……”縮回後面的話,小聲地道,“少爺要為若鰩人易容?”
“算是易容,將全身的肉脂除去近一半,和有狐族獵人剝皮剜肉也差不離。”側側望了他,略一思索,“紫顏想用紅草的肉脂救甲蟲,你有沒有膽子幫他?”
“切開身子時,會看到五臟六腑?”
紫顏走了回來,道:“臟腑可能看不全,你若想看,改日找具屍體,慢慢大卸八塊,就都認得。”
長生忍不住想嘔,“哦……哦……”
紫顏抬頭掃視四周,對了圍觀的眾人道:“各位的心意我們明白,但人多嘈雜,又欠潔淨,請你們退後十步。”柏根老人喊了兩聲,族人們如潮水依言退下。紅草被一群人用架子抬出,和甲蟲並列放置在兩張皮席上,飛鳥兩眼通紅地在旁邊走來走去,焦躁地喃喃自語。
紫顏從鏡奩裡取了麝香冰片等香料粉末交給側側,吩咐她和水灑在周圍,又叫長生用煮了丁香的湖水為紅草洗淨腹部,並重新清洗甲蟲的傷口。甲蟲時不時疼得叫喚,紫顏想了想便問他,是否願意抹去受傷這段痛苦的記憶。
甲蟲道:“抹去記憶,會不會也忘了我是誰?”
紫顏溫柔地望著他,“是,但你的族人都在,慢慢地,你會有新的記憶。”
“不,”甲蟲搖頭,分外地堅定,“我寧願記得痛苦,也不想沒有過去。”他難看的臉掙扎著擠出一個笑容,“何況,你會救活我的……”
紫顏點頭,分別滴了葵蘇液在甲蟲和紅草口中,兩人唇角留笑,歡喜睡去。長生開啟香囊,挑出一塊姽嫿配製的香點燃了,紫顏望了他道:“半個時辰,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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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香脂(11)
陌、鎮、訇、掾、晝、鑑、亂、桫、鉸,九刀俱在,更添了幾隻大小不一的鑲金夾鉗,以及針、線、剪諸物,並一堆棉紗。長生只覺心跳加速,尚未來得及眩暈,紫顏拿起陌刀依據畫過的線條,一刀割開紅草的肚皮,翻出淋淋血肉。血腥味衝擊鼻端,長生強忍噁心,不欲讓紫顏小瞧。只一眨眼,紫顏又換了訇刀,“噝噝”勾轉,削下皮下一片膏脂,“咣”地丟入盛具內。
長生目眩神迷,紫顏將訇刀往長生手裡一塞,“你接著來,記住刀刃斜向下,以免切多了。”又對側側道,“若有血管破了,借你的飛針,幫他扎住止血。”說著,竟丟下長生,揭開甲蟲的傷口,用夾鉗捏住正在出血的血管,用絲線結紮。
長生持刀不知所措之際,紫顏又切去撕脫的筋膜和鼓起的血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