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肥肥白白的大娘子崔氏已經哭成了淚人兒,丫環僕人們死死拖住才沒讓她撲過去,三個二十多歲的兒子則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一會兒說給娘揉胸口,一會兒要丫環去端參湯,簡直四六不著調。
顧克瀆這幾個兒子都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貨色,老子死掉了,也不見他們有多傷心,搞不好因為沒有了老頭子的管束,反而暗暗得意吧!
顧克漣、顧克汐兩兄弟呆若木雞,白愣著眼睛不知道該做什麼,大哥從來都是顧家的參天大樹,現在這棵樹突然倒掉,他們都有種大廈將傾的悲涼……
唯獨顧晦明非常沉穩老道,頂著一雙哭紅的眼睛前後張羅,又叫家裡人瞞著老太太,不要讓她知道兒子暴斃這碼事,又吩咐管事準備喪葬,還派出顧府奴僕驅散橋兩頭圍觀的鄉民……
最後他來到海瑞和唐敬亭身邊,眼睛不忍去看那屍首,泣不成聲的道:“沒想到、沒想到家兄竟慘死在這顧家橋上,難道真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天哪,天哪!”
“顧世兄,節哀順變,”海瑞長長的嘆了口氣,友恭橋友恭橋,兄友弟恭顧氏家風,為什麼顧克瀆偏偏死在這先輩所建的友恭橋上?既是老天無眼,又叫沒能及時破案的海瑞慚愧不已。
顧晦明突然跪了下來,朝著海瑞連連磕頭,腦袋在石橋上撞得乒乓直響:“晦明求海青天抓出兇手,還家兄一個公道!”
海瑞連叫使不得,將顧晦明扶起來時,他額頭上已經鮮血直流,叫海瑞和唐敬亭感佩不已:顧克瀆雖薄有文名,其實為人貪花好色、橫暴無良,偏偏有個如此賢良的弟弟,正應了那句古話,一樹之果有酸有甜,兄弟手足有愚有賢。
“顧世兄,殺害令兄的兇手,我們一定會盡力緝拿的,”海瑞微笑著寬慰他,但剛峰先生不善作偽,臉上的神色終究帶出了幾分愧疚。
死者為大,顧晦明為了兄長也顧不得許多了,追問道:“海公有了線索嗎?殺害我兄長的惡賊,究竟是誰?”
這個嘛……海瑞捋著頷下花白的鬍鬚,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對答,神情尷尬萬分。
唐敬亭有心替老師解圍,但案子八字還沒一撇,這時候把話說大了,要是將來真有個波折,搞不好顧家還要去上控,那就把自己都栽進去了呀!
正在尷尬難解之時,橋頭傳來秦林的笑聲:“喂、喂,要破尊兄被殺的案子,磕頭未免太‘口惠而實不至’,倒不如送些金銀美女,請海公笑納吧!”
海瑞見秦林到來,面色就是一喜,可聽到他說的話,就氣得把鬍子一抖:“秦小友,你胡說八道!老夫兩袖清風,哪裡要什麼金銀美女?”
秦林把腦門一拍:“哎呀,忘了您老是清官,好吧,讓我來把案子破了,顧老哥就把禮物送給我吧,我這兒是來者不拒的。”
海瑞老臉微紅,心道秦林這話明明是說老夫沒本事破案嘛,罷罷罷,且任他說嘴,到時候手底下見真章。
白霜華扮成親兵跟在後面,聞言撲哧一笑:秦林這傢伙真是憊懶,一點面子都不給海瑞,不過話說回來,還真解氣!
顧晦明不知道秦林是說笑還是真要,直愣愣的呆站在那兒,卻見秦林不慌不忙的走過來,俯身就去查驗兄長的屍首,他便愣了一愣。
這時候,地方官自己是不查屍體的,仵作在一邊查驗,地方官在遠處喝茶等候,眼睛都不瞧屍體的,像海瑞在仵作驗屍時守在旁邊,已是極為認真負責的表現,而秦林這樣親自動手的,的的確確一個也沒有。
“秦老弟出身錦衣武官,做這些事情倒是輕車熟路了,”唐敬亭笑著說道,明褒實貶又替海瑞和自己開脫,咱們不是錦衣武官,自然不好去沾滿手血腥嘛。
秦林卻不管那許多,一邊看一邊問道:“什麼時候發現的屍首?有沒有目擊者?”
海瑞並不隱瞞,將所知盡數講出。
每天午後,顧克瀆都不要僕人跟著,獨自外出散步,大約兩個時辰後回來,途中他必定經過這座友恭橋。
今天午後時分,顧克瀆又獨自外出,家人也沒當回事兒。
另一方面,是鄰村放牛的李水娃趕著水牛從友恭橋經過,午後的道路上行人非常稀少,他慢悠悠的趕著大水牛走上橋,忽然就發現顧克瀆倒斃在橋中間,他嚇了一跳,趕緊去找了地保,地保一面通知官府,一面到顧家報信。
“這麼說,沒有直接的目擊者了?唐知府應該派人再找找嘛!”秦林邊說邊將屍首翻了過來,檢查它腦後的砸擊傷。
唐敬亭沒好氣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