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英已升了坐營官,劉廷用升了把總,兩位聽說秦林駕臨杭城,立刻帶了一夥老弟兄前來叩見,口口聲聲呼為秦少保,秦林笑稱早已革職,浙兵們憤然作色:在咱們弟兄心目中,您永遠是少保!以前有岳飛嶽少保、于謙於少保,當世的英雄豪傑就屬戚繼光戚少保,秦林秦少保!
由東南去山西蒲州的路主要有兩條,南路是沿黃河北上過開封洛陽潼關,北路就要繞過太行山了,兜一個很大的圈子,但途經京師,可以回家人。
不過張紫萱信上說了已經安排妥當,無須掛懷,看口氣似乎料定秦林很快就能回京,讓他直接到蒲州去,於是就走了南路。
此時黃河奪淮入海,徐州以下航段可以通行大船,秦林在淮安府雲梯關改乘一艘內河平底船,漕幫派來許多精壯漢子替他拉縴,沿河逆流而上。
大明朝別的官兒換得快,漕運總督這種位置卻往往一坐就是一輩子,現任總督仍然是李肱,聽說秦林過路,李老大人從淮安府駐地北行數十里,趕到清江浦等著,和他把酒言歡。
言談間李肱對張四維頗多不滿,秦林反而要勸他少說,老先生把眼睛一瞪,說別人怕革職丟官,我這把年紀卻不在乎了,再說,漕運總督這種位置,也不是人人都幹得了的。
辭別李肱,秦林繼續往西,走了一個白天剛到洪澤湖口,這裡是淮河匯入黃河之處,自從南宋建炎二年黃河奪淮入海,就平地上多了座浩浩蕩蕩的洪澤湖,畢竟是奪淮形成的,水勢極不穩定,歷年來頗多水患。
剛剛停船做飯,突然見夜幕下許許多多光點向這邊湧來,人聲鼎沸如滔天巨浪。
正不知是何緣故,白霜華和校尉弟兄們都戒備起來,漕幫幫眾也將鐵尺、鐵鏈子、木棍拿在手裡,卻見人群簇擁著一騎,那人越眾而出,下馬衝著秦林施禮:“秦賢弟,潘某在此恭候多時!”
火把照耀之下,只見這人身穿一件沒有補服的素色舊官袍,膝蓋、胳膊和肩膀補丁撂補丁,面貌樸實如同老農,面板被曬得黧黑,正是大明朝的頭號治水能臣,前任工部侍郎潘季馴。
秦林連忙下船登岸,“秦某何德何能,敢勞潘先生久等?您太客氣了!不知先生的治淮大業,現在怎麼樣了?”
“篳路藍縷,胼手砥足,箇中艱辛實在難以言語……”潘季馴想到治淮的艱難,無數兒女為之流血流汗甚至付出生命,心情也頗為複雜。
不過很快他就提高了聲音,大聲道:“但是兩淮父老盡心用命,朝廷措置機宜,更多虧秦賢弟從中轉圜,工程終於在三天前,趕在夏汛前面完工了!潘某疏堵結合、沖刷河道,如今的淮河沿岸已經固若金湯,兩岸百姓二十年內再無水患之憂!”
“恭喜,恭喜!”秦林發自內心的高興,他的一點點犧牲,能夠換來如此豐厚的回報,實在是太值得了。
潘季馴眼睛裡忽然淚花閃爍,聲音也顫抖起來:“秦將軍,你為了潘某的治淮大業,為了兩淮父老不受水患之憂,不惜抬棺死諫,午門外身受三百廷杖,皮肉俱爛,碧血橫飛,不壓於萇弘化碧、望帝啼血,如此忠誠高義,實乃舉世所罕見也,請受潘某一拜!”
說罷潘季馴就雙膝一屈,深深的拜了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秦林忙不迭的雙手扶他,老臉倒是紅了半邊,自己騙廷杖終究還有些私心,比較起來,潘季馴才是真正赤膽忠心愛國愛民。
還沒把潘季馴扶起來,卻見黑壓壓的人群矮了一截,淮河兩岸千千萬萬的父老鄉親全都長跪不起,火把閃爍的火光照耀下,他們眼睛裡熱淚滾滾而下。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秀才高聲道:“秦將軍為救我兩淮百姓,生生受了三百廷杖,先貶瓊州,再貶蒲州,是以一人性命保全我萬萬人性命也!”
“秦將軍功德無量,俺們沒啥報答的,請收下這點心意!”村婦舉起了竹籃,裡面是熱滾滾的煮雞蛋。
不僅是雞蛋,老百姓帶來的東西很多,焦黃的煎餅、成串的炸小魚兒,自家千針萬線納的鞋子,全都往船上拋,往官校弟兄的懷裡塞,往漕幫縴夫肩上掛……
這些東西雖不值錢,百姓們卻已經竭盡所能,捧出了一顆顆滾燙的心。
陸遠志、牛大力和所有的官校弟兄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個個意氣昂揚,只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光彩榮耀,就算秦長官不能官復原職,咱們跟著他永不敘用,只要有了今天,這輩子都值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呀!”甲板上的白霜華,身體竟在微微發抖,秦林得到萬民擁戴,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