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手錶指標的走動聲,滴滴嗒嗒地指向11點45分的位置。錢莫爭不停地來回踱步,背後的虛汗早已溼透衣服,幾乎耗盡了全身力氣。
“你停下來好不好!”
沉默許久的黃宛然終於開口了,原本風韻猶存的少婦,一下子老了很多,蒼白的臉失去光澤,頭髮隨意而紛亂地披著,雙眼無神地看著他。
“對不起,全是我的錯,我不該出現在你眼前,不該破壞你們的家庭,也許我當年根本就不該認識你!”
錢莫爭使勁抓著自己的長髮,像要把頭髮一根根全拔下來。
“夠了。”黃宛然又一次抹了抹眼淚,“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成立死了——他是為了救秋秋而死的,而他已經知道秋秋是我的女兒,他才是個真正的男人!與他相比我算什麼?不過是個浪跡天涯不負責任的廢物,拋下女人和孩子那麼多年,突然出現卻什麼都做不了。”錢莫爭越說越激動,走到窗前對著天空輕聲道,“成立,你贏了!你用生命贏得了秋秋,而我徹底地輸給你了。”
面對他這副樣子,黃宛然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眼前又浮起成立的臉,帶著鱷魚潭的血水掛在牆上,鑲嵌在黑邊的相框裡。他的黑相框又變成枷鎖,重重地套在她的脖子上,讓她越來越感到窒息,無法喘過氣來。
披頭散髮的錢莫爭就像野人,看著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語,彷彿鐘鼓齊鳴的咒語,為了祭奠成立死去的靈魂,或安慰這裡的每一個人?
黃宛然再也看不下去了,抹著眼淚走出房間,來到隔壁的小臥室。唐小甜一直陪伴著秋秋,兩個人也沒什麼話好說,各自呆坐在角落中。
看著十五歲的女兒的背影,她的嘴角顫抖片刻,輕聲說:“秋秋,你餓了嗎?要媽媽給你做午飯吃嗎?”
然而,女兒並沒有睬她,繼續一動不動地坐著。
倒是唐小甜回過頭來,皺著眉頭說:“她沒說過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黃宛然心如刀割地走到秋秋面前,女兒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剛失去了父親的秋秋,臉色慘白,眼裡佈滿血絲,完全不像她這年紀的少女。
黃宛然忐忑不安地說了句“對不起”。
但秋秋絲毫都不領情,陽光透過樹葉和窗戶灑在臉上,宛如一尊不動的雕塑。黃宛然知道再多說也無益,只能無奈地退出房間。
錢莫爭說得沒錯——成立確實贏了,將錢莫爭和黃宛然都擊倒了,他在最後的時刻感動了秋秋,使長久以來恨著他的女兒,將永遠深愛他這個“父親”,並將仇恨自己的母親。
客廳裡沉默得可怕,不知旅行團的其他人遇到了什麼?能否準時回來午餐?黃宛然去廚房轉了一圈,但心底亂成一團什麼都做不了。她也不想看到錢莫爭的長頭髮,便來到書房門口,正好撞到小枝的目光。
現在大家都知道小枝的名字了,但誰都搞不清她是從哪兒來的,誰也不太敢和她說話。林君如坐在小枝身邊,困得快要睡著了,只為了葉蕭臨行前的叮囑,還一步不離地盯著小枝。
“你很傷心?”
小枝大膽地站了起來,走到書房門口正對著黃宛然。
停頓了幾秒鐘,黃宛然漠然地點頭回答:“是的。”
林君如也緊張地站到小枝身邊,盯防犯人似的跟在旁邊說:“我都快要給憋死了。”
二十、二十五、三十八——不同年齡的女人站在書房門口,三足鼎立似的構成了犄角。
但小枝全當林君如不存在,依舊盯著黃宛然的眼睛,彷彿看穿了她的所有悲傷,從十八年前到今天清晨,還有未來的幾十個小時。
“別難過,一切都會過去的。”小枝將長髮垂到左半邊臉,目光狡黠地微微一笑,“但你會留下來。”
林君如也被這句話震了一下,急忙站到她面前喝道:“說什麼呢?”
“算了,沒關係。”黃宛然苦笑了一下,疲倦地背靠著門框,“就快中午十二點了,他們該回來了吧。”
“天知道他們在哪兒?”
“我知道!”
小枝又插話了,她睜大神經質似的眼睛,那雙黑洞洞的瞳孔裡,映出一個無比高大的建築,直插群山之間的雲霄。
“在哪裡?”
林君如的心也被懸起來了,卻聽到小枝緩緩地吐出三個字——
“在天上!”
“什麼?”
黃宛然也禁不住皺起眉頭,聽著小枝繼續補充: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