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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有那個面蒙黑巾的道士忽然自人群中站住,任周圍的人一一走過,他卻凝目於小沙彌身上。

普通人的聽覺縱使靈敏,也無法在嘈雜的人群中分辨細微的聲音。而那個道士所聽到的卻全然不同,即便在雷聲震耳中,他也可以清晰地辨出周圍蚊蟲振翅的微聲、風聲吹過劍穗的響動,甚至覺察到地下毒蛇在洞穴中爬過。此時,他正聽見一個慈和的聲音輕輕地說:“別哭,別哭,乖乖地別哭。”

那個聲音既非內力渾厚,音色也非特別。引起他注意的只是那個聲音如此的淡然,如此的慈和。道士們走過去了,他終於看見一個披著灰布袍的老和尚微笑著撫摸那個小沙彌的光腦袋。老和尚就是那麼淡淡地說著:“別哭,別哭,乖乖的別哭。”可是漸漸地,黑巾道士竟根本聽不見別人的聲音,而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那個老僧的低語中。好像兩個人站在空曠的山門前,再無第三個人,周圍所有人都不過是些虛影。

“莫非我們已經來晚了……”黑巾道士嘶啞地說道。他心裡明白,山門前的數百人恐怕也只有他和那個小沙彌真的看見了這個老僧,在其他人眼裡,便沒有老僧。

“不晚不晚,心燈別有所傳。”老僧緩緩向著他走來。

“也晚,也未晚。”黑巾道士低聲嘆息,“心燈有傳,我所要問的一樁舊事卻再也無人可以解答吧?”

“問不得,問不得。”老僧自他身邊輕輕擦過,“說什麼前事後事?何必忘,何必不忘。過去未來,終也都是舊事。”

“何必不忘……?”黑巾道士仰首看天,兩道犀利的目光一時間如此迷離。

“魔界不遠,”老僧飄然而去,“好自珍重……”

“魔界?”黑巾道士喃喃自問良久。

“魔界?!”他忽然一驚,再扭頭去看的時候,小沙彌大哭的聲音還從背後傳來,山門那裡卻再無老僧的身影。

當那個黑巾道士趕到大雄寶殿前的時候,六十多名道士已經以那古色古香的鐵鑄寶塔香爐為中心分兩側站定。天空中薄雲蔽日,雲影在地下變化不定。周圍的和尚們臉色異樣,隱隱有護寺的武僧在悄悄走動。黑巾道士掃一眼,已經知道局勢其實極其緊繃,僧人們面色頗有怒意。他也不說話,只悄悄側身插在了道士隊尾。

“喲,沒死得那麼快吧?”青年道士玄陽子正在寶殿前賣弄口舌。

“實不相瞞,敝寺方丈確實已經圓寂,如今只等封缸火化,不敢欺瞞國師。”大悲和尚不急不徐地說道。

“那讓我看看老和尚的屍首。”玄陽子一邊說著,一邊伸長了脖子往裡面探。

“國師是要驗屍麼?”一個身披純白袈裟的青年僧人忽然攔在了玄陽子的面前,目光湛然,雙眉如兩柄柳刀,一張英俊逼人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玄陽子一直自負相貌,不過在這個青年和尚面前,也只能自認矮了一大截。

“這位禪師怎麼稱呼?”玄陽子打量著和尚。

“白馬天僧,乃是大滅方丈的師弟。”天僧淡淡的笑著。

“白馬天僧?”玄陽子哼了一聲,“好大的口氣。”

“國師道號玄陽,九九為玄,超出尊師祖重陽先師數十倍,更不同凡響。”天僧淡淡的說道。

玄陽子頓時啞口無言。他的道號不是師父蘇秋炎所起,卻是自己起的。他投入蘇秋炎門下的時候,已經和朝廷的達官顯貴很有來往,又有一半蒙古血統,所以蘇秋炎就希望以他結納朝廷要員,擴大重陽宮的勢力。於是他便想自己起個響亮的道號,也好讓人過耳不忘。琢磨再三,得了“玄陽”兩個字。蘇秋炎對這種事情素來不多過問,也就由他,卻沒想到大大得冒犯了祖師爺。

“自然一代勝於一代。”玄陽子只好哼了哼,“也不奇怪啊?”

“請。”天僧一笑,讓開了去路。

昔日白馬方丈大滅禪師就靜靜地趺坐在蒲團上,面對這禪門第一高僧,玄陽子也不敢放肆,小心地走了過去。可尾隨在後的天僧一轉身,卻忽然站住了。他清楚地感到背後有一股氣息如同海潮一樣撲至,而那股氣息在他轉身前是根本沒有的。大驚中他身體一挫,如同大海中的一片礁石,自然而然地擋住了那股氣息,使它未能湧進大殿。可是等到他轉身,那股氣息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清楚地知道那股氣息必然是從那邊六十個道士中某一人身上發出,可是以他的眼力凝神看去,卻依然看不出所以,所有的道士都像是修為普通的樣子。

“師弟?”大悲禪師看見天僧的眼神瞬間變化,有如一絲刀芒閃過,急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