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爺子原本正拿了本棋譜擺著棋局,偶爾從半開的窗扇望出去,還在感慨為何往日最愛素裹銀妝的山林也失了靈韻。他許是真老了,越來越怕冷清,特別是這樣家家戶戶團圓熱鬧的日子。
這般乍然見到弟子小夫妻趕來,老爺子很是意外,問道,“大年三十兒,不在家祭祖,你們跑我這裡來做什麼?”話雖然說得嚴厲,但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老爺子滿臉的喜意。
慕容懷德笑著給老爺子行了禮,末了起身應道,“聽說先生這裡有好吃菜,我們趕來伺候先生用飯,正好也討口菜湯喝啊。”
馮老爺子被弟子哄得也是笑了起來,得意道,“甲字組那群小子,昨日送來一隻拾掇好的幹熊掌,早晨我就讓清風燉上了,一會兒正好下酒。”
慕容懷德笑道,“正好方才沒吃飽,先生的熊掌可要分我一半。”
馮老爺子一邊慢慢收著棋子一邊隨口問道,“難道你媳婦兒沒送糧食回曹家,還是曹婆子小氣成性,過年也不肯做幾個好菜?”
慕容懷德搖頭,想了想就把方才的事簡單說了幾句,惹得馮老爺子嘆氣,“她也是個可憐人,當初你母妃還沒有如今這般高明的手段,一時驚恐之下才想出這麼個拙劣的辦法。好在拙劣也有拙劣的好處,到底保得你這麼多年無病無災。將來你回了京都,一定不要忘記曹家護你多年,能幫扶的儘量幫扶一二。”
“先生放心,弟子省得。”慕容懷德不願多談及京都那人,轉而改了話頭兒,“南邊兒可有信件送來,園子裡又收了多少人手?可有得用的?”
風老先生心裡暗自嘆息一聲,到底還是順了弟子的心意說起了正事。
灶間裡,董蓉正挑揀白菜葉子焯水煮得綿軟,待得涼透之後就放上攪拌好的肉餡,然後包成一個個指頭長短的菜包,上屜蒸熟澆上調好味道的肉湯,一道綿軟清爽的澆汁白菜盒子就算完成了。
清風站在一旁,使勁嗅了兩口香氣讚道,“夫人的手藝就是好,先生平日不喜吃白菜,這次許是連盤子都要吃了。”
董蓉敲了他一記,低聲嗔怪道,“你這小子,還敢編排主子,被先生聽見又罰你抄藥典了。”
清風笑嘻嘻吐吐舌頭,盯著盤子又吧嗒了兩下嘴巴。董蓉也是心疼這小藥童,做人家奴僕的,從來都要等主子吃完才動筷子,難得能吃頓剛出鍋的熱飯菜。她瞧瞧已經擺好的菜包,到底還是撿了兩個出來遞給他,“趕緊吃了,一會兒涼了味道就差了。”
清風大喜,接到手裡三兩口就吃完了,末了又盯著大盤子不停舔嘴唇。董蓉好氣又好笑,嗔怪道,“還有很多菜呢,你就別隻盯著一隻羊擼羊毛了。”
“擼羊毛?”清風沒看過那個經典的小品,自然不知這比喻何意。董蓉左右也閒著無事就把那段子簡單變了變說法,然後講了一遍。結果清風笑得直不起腰來,纏著她還要再講一個。
董蓉平日在劉嫂子等人跟前要端著東家的架子,在曹二姐兒跟前又是嫂子,還真是少有活潑自在的時候,這會兒正巧身邊也沒什麼人,於是就同清風邊忙碌邊痛痛快快說笑起來。
什麼穿了比甲的蛇啊,樹上騎猴子啊,只笑得清風就差滿地打滾兒了。
馮老爺子和慕容懷德兩個都是習武之人,耳力自然比常人要好,這會兒也是笑得早忘了該誰下棋了。馮老爺子點點自己身上的蒼青色比甲,邊咳邊笑道,“以後這比甲可是穿不得了。”
慕容懷德也是笑得臉頰發酸,眼裡的寵溺滿滿都要溢了出來,低聲應道,“真是不知道她哪裡聽來這麼多古怪故事?”
很快,董蓉和清風就笑嘻嘻把飯菜端了上來,那隻燉了大半日的熊掌砂鍋放在了桌子中間,旁邊圍了四個涼盤,四道熱菜,總共八菜一湯極是豐盛。
馮老爺子也不是那刻薄之人,喊了要退下的清風,老少四人就團團坐在一處吃喝慶賀新年了。
董蓉嘴巴甜又會哄人,慕容懷德也是真心敬重先生,清風更是逗趣又機靈,三人哄得馮老爺子笑聲就沒有斷過。若不是最後被搶了酒碗,這老爺子許是要把一整壇蓮花白都喝個精光。
董蓉生怕老爺子傷了脾胃,趕緊喊著清風一起去廚下翻找蜂蜜罐子,打算衝杯蜂水。慕容懷德扶了老爺子回屋,剛剛替他脫了外衫,尚且沒等蓋上被子。老爺子就昏昏睡了過去,嘴裡無意識低喃著什麼。
慕容懷德以為先生要水喝,可是側耳過去才聽得清楚,“嵐兒…嵐兒,你如今可是稱心如意了?初見你那年,梅花開得真是豔啊,但你比梅花還美…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