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條土龍穿刺而出,一叢叢尖刺如筍群聚起,只是殭屍素服土性,這一輪攻擊造不成絲毫傷害。胡不為不甘心,又叫:“沉土咒!陷!”身前身後,大片泥土浮漾,洶湧奔上來的殭屍登時如同鐵人入海,瞬間全沉入地下。
“砰!”
只是胡不為失算了。殭屍沉入地下並不受困,仍然行動自如,一具殭屍從他後面襲擊,一拳擊斷了他的雙脛。胡不為大叫一聲翻倒,眼前變得昏黑,氣血翻騰之際,忽感背後土地正在鼓突,有物正在向上衝擊,此時情急,再不放刑兵鐵令,更待何時?!咬著牙抽開了玉牌的塞子,想:“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瞬間,寒氣疾卷,恐懼如潮,種種情緒破防灌入心中。這一次的寒潮和恐懼絕望,是胡不為以前所不曾遇的,其洶湧澎湃,威勢滔滔,豈能描述?!當時腦中只一聲轟響,身子頓被巨浪淹沒。他的神魂一瞬間錯亂,眼角餘光看見頭頂上方怒雪激揚,點點水氣聚合凝結成冰晶,又被捲起的烈風吹得滾滾飛灑,形成一重巨大樹蓋般的濃密白汽。胡不為心中浮起了最後的欣喜:“好……威力越大……越好……”
此地被施足孝布置了陣法,陰氣匯聚,刑兵鐵令的煞氣再次得到激發。
“胡!胡!”殭屍們在一瞬間全都停止了動作,發出尖利的嘯鳴,如恐懼,如興奮。
“這是什麼東西?!”臨滅前,胡不為依稀只聽見施足孝這一句變了聲的叫喊,苦苦忍了一會,進入迷離,知道大限終於來到了,便再不設防,懈了心情任由絕望和悲憤沖刷。
“萱兒,我來找你了……”
如有一根熾烈的長針貫入腦海,感知盡無,胡不為耳鳴如雷,就此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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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之下,四野彌清。人在空中,x下樹林一片莽莽蒼蒼。
秦蘇嗓子已經啞了,感覺到鹹腥之意湧上喉頭,可她仍在長聲哭喊。激烈之聲空山迴盪,宿鳥不忍聽聞。盡撲飛遠去了。
天很黑,怎能黑過眼前此刻?胸口很痛。如欲撕裂,但比起心裡千刀削剮般的劇痛。這點小痛又何足並論?!
半里長的斜坡,成了一道生死之途。年來奔波苦,千山萬水走過那麼多路,卻沒一條路象這半里地一樣難行和遙遠。這半里距離,一頭是天,一頭是地。埋葬了她一生情愛,將使她用餘下的生命和悲傷來走完。
人之悲極,莫若於生離。
情之慘切,無過於死別。
她剛剛嚐到兩情相悅的滋味。一年彷徨始有託寄,這時厄運卻來了,人生最悽最慘的兩事卻倏忽落到她眼前。她拿什麼來招架,拿什麼來抵抗?
秦蘇顫著身子,還隱約懷著最後一絲企盼。但在剎那,這企盼便被擊得粉碎。山上傳來群屍的尖鳴,刑兵鐵令開啟了,冰冷的氣息襲上後背,雖有羽毛抵禦。仍然寒不可當。
再過半炷香,寒氣全收。
這時候秦蘇知道,胡不為已經無幸了。
“胡大哥——”扭頭向背後瘋狂叫喊,卻哪裡還有迴音?山腰之上。一重雪簾懸在當空,正緩緩散化,便如一塊掛著挽布的巨大墓碑。
小胡炭此時想也知道父親終於離開他了。在秦蘇懷裡扭股糖般掙扎,只叫:“爹爹!爹爹!我要爹爹!”
林中風濤響起來。驟然變急,呼呼嘯聲便如萬鬼齊哀。空中兩個人悲痛欲絕的哭喊。瞬間全被這尖利的風聲掩蓋下去。
人有愛慾,故生憂,故生怖。別人的驚怖或會有圓滿,她的憂怖卻只得到這樣的結局。秦蘇心中瞬間便被強烈的恨意填滿了。天下人人都有命運,只是她,胡大哥,命運為何卻遠比別人多難?一次又一次的與不幸相遇,終於不得保全。她該向誰憤恨?
冷月不知言,矜持懸中天。
秦蘇奮起搖搖晃晃飛行,好幾次心灰意懶,只想就此停住翅膀,掉落下地摔個粉碎,隨胡大哥走便是了。可是每次心剛硬起,聽見懷中小童低低的哭泣,便心如刀剜。這是胡大哥惟一的骨血,他的希望,範前輩和胡大哥最後關頭把胡炭託付給她,秦蘇豈能辜負他們的遺願?
內心反覆爭鬥著,不覺飛過了十餘里,風裡再聞不到絲毫死屍的氣味。秦蘇心力交瘁,眼見了下面一塊平地,便壓低飛行,落了下來。
甫一落地,哀痛與絕望相襲,一陣惡黑湧上頭腦,再也支援不住,登時伏地昏倒。胡炭怎麼拉扯她都不再甦醒。
一番沉昏,直到次日天欲放明才回轉過來。秦蘇被旁邊小胡炭振抖的身子搖醒了。睜開眼,便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