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番劫數,涉及面之廣,已再非從前的宮鬥所能及。勝負難料,生死未卜,凝雲知道自己不能再拖溥暢下水。
“妹妹……你回延僖宮去吧,要快。再不走……恐怕來不及了。”
溥暢秀睫竟是閃都不閃一下,她的堅定,寫在面上與心裡。與此同時,她亦知道,如此的大風大浪當前,要保護摯友,並不是蠻勇所能的。幾步上前,她緊緊握住凝雲的手。“此事轉機仍大,姐姐吉人天相,一定會逢凶化吉……”沉默片刻,她再次輕啟櫻唇,“所值囑託者,唯有一事——旁人要攻進來,有姐姐的機心在,有皇上對姐姐的真心在,甚至有路丞相的庇護在,他們是不會輕易得手的……怕只怕,是姐姐實是太過敏感,自己會先攻敗了自己。所以溥暢只說這麼一句,姐姐答應過相信皇上,便一定一定……要相信下去,更要相信自己,絕不可為他人刻意的言辭舉動所移。”
凝雲聽這一番肺腑之言,真摯比心,竟是將她看的透徹分明若此。她泫然了,有如此的真心相待,是她修來的福分。
“我……都知道了。”
溥暢離開後,凝雲端端坐下,掐指細算,冷靜地思索雨溪方才的話。
如今頤安夫人正在聖澤宮受審,她與皇后、欣貴妃、佳妃早已串通一氣,要將髒水全部潑到賢妃和路丞相身上……
此次欣貴妃生病,怕不是什麼殘藥所致,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定是為了四年前的事。可那時她還是個閨中少女,路府的大小姐,連後宮的門朝南開朝北開還都不知道,髒水怎能潑到她身上?
路丞相……
凝雲一驚,難道佳妃喪心病狂至此,想滅路家的門嗎?若爹被捲入,事情會複雜一千倍。朝臣謀害得寵的妃子,從不會只想害這妃子——她身後靠的勢力,才是關鍵。
她背後的靠山是瞧毓琛宮的小皇子不順眼,欲除之而後快。
凝雲恍然大悟了。此事果然牽涉廣泛,佳妃也不過藉機行事,背後的最大靠山,是太皇太后和禮親王。凝雲慘然苦笑,珍兒如今得寵,禮親王再不必將寶押在那個不得寵的皇后女兒身上。
只要珍兒生下皇子,皇后的命數便不久了,佳妃看的清清楚楚,如今擔憂起自己的未來,適才獻計太皇太后與珍兒,為的是不做那狡兔死後的走狗。
如此龐大的一張網,已悄悄在她頭上織了起來,她卻渾然不覺,是世璵降生的喜悅麻痺了她的警惕。
前兩日,欣貴妃還試圖將璵兒奪去朋月宮。原本,凝雲認為是佳妃下的火,想找毓琛宮的麻煩。現在看起來,她低估了形勢。
這背後,有更大的陰謀啊。
然而,還有一折她無論如何想不明白。
頤安夫人……
凝雲喃喃念道,景瀾宮中的出手相救,瑞安宮中的促膝長談,那春風如沐般的點撥化解,那皓月柔光般的關懷好心。她一直拿她當自己人一般的,如今為何倒戈害她?
她嘆了口氣,望向聖澤宮的方向,對頤安夫人的問訊應該正在進行。不知道龍胤對她和路家的信任有多深,能不能足夠幫她挺過這次危機。
垂眉細思片刻,她心道事不宜遲,於是馬上找了信得過的人來,寫了封信送去路府。讓爹有個心理準備,知道如何應對。 果然,信前腳出了宮,御前侍衛後腳就來了。硃紅的帽瓔,襯著武器冷冷的寒光與侍衛們臉上陡然的冷酷,在夜幕下刺著她每一寸肌膚。
凝雲知道,自己已經被軟禁了。
龍胤再一次的不信任讓她心寒徹骨。
後宮之中,每每是無風便可起浪的,何況如今是真的颳起了滔天狂風,可激碎石排空的驚濤駭浪,適才卷湧於天地之間。
一夕之間,後宮之中,風雲突變。欣貴妃重生舊病,路賢妃遭軟禁,頤安夫人被關押,何容華被“規勸”閉門不出,皇后和佳妃下手之快,下手之凌厲,宮中已是人心惶惶。
凝雲每日禁足在毓琛宮中,少不得膽戰心驚。一面憂心路丞相是否收到了她的密信,一面擔心早已是皇后和佳妃眼中釘的溥暢會不會因了此事受莫須有的牽連。轉念想去,溥暢仍有與秀殷公主的一層關係傍身,皇后少不得顧忌著些,應不會輕易下手,這才略微安心。
想到溥暢,便憶起她事發當晚臨走前囑咐她的話。
……姐姐答應過相信皇上,便一定一定……要相信下去……
溥暢,你若瞧見了這些,如何還能叫我相信他?
內殿窗簾皆是低垂的,更顯陰暗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