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少是一週以後才回來的。
中途他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
我早上起來做早餐,看到他坐在客廳外的陽臺上,朝著空曠的外面坐著。
我頓了一下,確認是他,不是我的幻覺。
我以前以為,燕少如果出現在我方圓一公里,必然都會立即過來攪得我雞犬不寧才對。
我不知道原來他也可以在有我的空間裡,當我完全不存在。
他具體什麼時間回來的,我也不清楚。但我輕手輕腳走過去,跪到他身後,從後面去抱他。
燕少沒有動,他的身體很冷,很僵。
我將下巴放在他的肩上。
這完全不是我們重逢之時應該有的狀態。我看著他的側臉,看著他冰冷的沒有表情的臉,我什麼也沒問,沒說。
我想起阿冰曾經說過,我最大的優點是不亂開口,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
然而我想說,其實我只是不擅長問和說而已。
好比現在,我感覺燕少其實是想要我說些什麼,問些什麼的。他可能需要我鬧一點,需要我主動一些。
然而,我依然找不到交談的切入口。
問什麼呢?
你餓了嗎?渴了嗎?困了嗎?
好像這些都不是可以對一個靈體關懷的。
那麼問,阿冰現在在哪裡,你是怎麼處理他的後事的?
我想燕少大概不想我詢問這個問題,阿冰現在是個忌諱的點,我和阿冰認識不過半年,我尚且是如此難受,不要說和阿冰幾年兄弟的燕少。
我只是從後面抱著他。
我想了好久,只有開口說,四一,我好擔心你。
燕少聽我這樣說,睫毛微微動了動。
他眼神終於轉了過來,有些疲憊地看著我。
他抓住了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臉龐邊,然後他說:“我也擔心你。”
好敷衍的一句話……
我還想說什麼,他卻拖過我,抱到了懷裡。
燕少低頭來吻我,然而在快要吻到我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話。
“是我殺了他。”
這之後,他每吻我一下,都要重複一次這句話。
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
我抱住他的頭,我很認真地和他對視著,對他說,不要這樣想,不是這樣的,你最後是去救了他不是嗎?不要這樣自責。
然而燕少搖頭,他把頭埋在我的心口,我聽到他的聲音是哀涼的。他只說:“是我殺了他……”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我,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他提了一口氣,最終還是嚥了下去。
燕少抱著我,他在我耳邊說:“林小瑩,我現在就只有你了……”
很悽然的口氣,一點也不像我所認識的那個燕少。
我忙回抱住他,我說,不是的,你不是還有阿青嗎?不是還有父親嗎?別胡思亂想了。
我說:“四一,我一直在你身邊的,哪怕暫時不在,心也是在你這裡的。”
燕少聽到我這樣說,總算嘴唇牽動了一下,然而十分勉強,更像是苦笑。
他問我:“能不能不要這麼剛強的說出來,顯得好像是你在安慰我一樣。”
我心想現在不是我的安慰你,難道是你在安慰我?
我就問他:“不剛強的說,是什麼樣的?”
燕少似乎有些嫌棄地:“你不能表現得傷心一點,讓我來安慰你嗎?”
我想說我哪裡有不傷心了?
這不是你這麼傷心的樣子,我才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嗎?
我和燕少你,真是從來都不在一個頻道上。
還有,燕少這麼一說,我本來很悲傷的,也覺得表現出來,很怪異了。
我只有站起來,拍拍衣服,對他說,我餓了,要去做早餐了。
誰知道剛走了兩步,燕少突然翻身躍起來,把我攔腰打橫裡一個抱,直接扛我到他肩上,朝臥室走去。
我沒有反抗。
我其實是希冀燕少對我做點什麼的。
並不是我想什麼事,而是這樣的燕少,才像他。
我儘管知道阿冰的離去對他而言是巨大的打擊,但我也不想見他如此外露的痛苦。
我知道燕少性格內斂,不是痛到極致,極難在他臉上尋到蹤跡。
然而阿冰的逝去,顯然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