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梨江迴轉過身,仔細打量著真夜,似想看清楚他是否一切無恙。
兩人對視良久,在彼此身上都看到了一些滄桑,但心意卻是更加明確。
伸手憐惜地摸了摸他臉,發現他眼中多了一份堅定,她笑了笑,道:“辛苦你了。”要在手足親情於成王之路上找到一條折衷之道,並不容易。
“你也是。”他知道她在閃躲刺客追殺時,受了內傷,很想解開她衣襟檢視,但這裡不是合適的地方,只能以手由外而內,疼惜地探索。
明白這是無法逃避的處境,他們只能在險像環生的眼下,齊心闖出一條路來。不敢要求她陪他同生共死,假使她不願返回東宮,他會尊重她的決定。
“過幾日,你到我家來吧。”她說。
他微微一笑,點頭。“也該去提親了。”完全沒有要她涉險的意思。
黃梨江忍不住笑出聲。“當你的臣,與當你的妻,不知道哪個身份比較危險?”
可能同樣危險吧!但他已經回來,也打算正式宣戰,不會放任兄弟們前仆後繼地做出傻事,更遑論讓人來傷她一根寒毛。
“如果你不想繼續漟這趟渾水,我們就當一對愚夫愚婦——”
“不準有這想法。”揚起一抹不認輸的笑意,她道:“既然我已決心成為你的妻子,也將拿下朝廷首輔大臣的位置,就不會打退堂鼓,幫個忙,太子殿下,過幾日,你到我家來,求求我吧。”
唯有真夜求之又求,她才有路回東宮去啊。
假籍辭官來閃避殺意,不過是一時權宜往後路還長得很,得先為之後的棋局布好棋路,局勢才走得下去。
她雖已辭官,可君王尚未准許。
目前她賦閒在家,無官一身輕,她卻等不及要再重返朝堂。這一回,她會做好萬全準備,不會再被逼著失守成池,唱空城計了。
明白她的用意,真夜憐惜地道:“我得準備一副算盤麼?”跪在上面求情,可能比較有說服力。
“算盤就不用了。”她笑道:“準備把人大轎來迎我回去就行。”學習周公一飯三吐哺,一沐三握髮,禮賢下士,那才夠誠意。
“不過是個少傅,就要抬八人大轎,那就等我迎娶我心愛妻子時,該準備幾人大轎呢?”
黃梨江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半響,她抬起頭,看著他包容的笑眸,定定笑答:“有你一人,足矣。”
尾聲之一
史書有言……
“黃梨江回過東宮了。”
同樣的一句話,在三省六部、後宮、百官家中,及市井隱蔽處,如散落一地的荼蘼花瓣一般,謠言四散。
史官記載:天朝隆佑二十年,夏,東宮少傅黃梨江,辭官而帝不允,乃責皇太子不好學之過,令明光太子潛心悔改,以八人大轎至黃漢林府親迎其師回返東宮……
自那年起,其後數十年間,黃梨江這個人走出一條,在天朝的朝廷裡罕見的官途。
他前後辭官十三次。
頭一次,他以未能善盡提攜太子為由,辭去官職,但君王並未立即准許,反而在半個月後,追責太子不好學的過失,命令太子用八人大轎親自至黃翰林府向黃少傅謝罪,終於回任東宮少傅。
隆佑二十二年,他再度辭官,隱居蘭陵,不料三年後,君王重新起用黃梨江,一紙聖旨就地任命他為御史大夫,職等正三品,代天巡狩。
那是明光太子新娶太子妃卞梁氏不過一年光景,因為突然染上不明眼疾,暫時離開京城,到距離京城兩百里之遠的蘭陵行宮養病。
由於兩人當時恰好皆在蘭陵,曾有過主從師徒關係的他們,到底有沒有重新取得聯絡,因為史官失史,天朝史上沒有詳盡的記錄。
隆佑二十七年,京城阮江在秋日因潰堤而釀成水患,君王下令百官全面動員救災,連分封各地、回京朝覲的皇子諸王,也投入防堵水患的工事裡。皇太后於同年薨逝。明光太子也在這一年傳出遭到廢黜的訊息。
但天朝自開國以來便相當重視禮法,因此不管是冊立或廢黜太子,都必須眼見到明光太子在太廟前被取消冊立。事後有人追問禮官,但禮官一問三不知,此事竟然成謎。
至於黃梨江呢,這一年在阮江水患結束後,又辭官去了。再度逍遙兩年之後,君王下旨任命他接任三司使,主掌全國鹽鐵、度支、戶部等財政三司,職二品。
擔任三司使五年期間,他改革財政,因與朝廷反對大臣意見不合而遭到集體彈劾,但這一回,君王非但不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