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失憶症嗎?因記憶力不佳,潛意識一直製造記憶,讓自己不會因貧乏而孤寂?失去記憶的人無法和別人談過去,沒有線索追憶愛情的軌跡,只好每次都從頭開始、重蹈覆轍。失憶者不會因失去愛情愛人而傷痛,不再見面的愛人留在想象中繼續交往,與新戀人合體,像基因改造般,更完美而強大的愛在她的意識中熱烈地展開,沒有時限,沒有爭吵、默契十足,可以白頭到老。於是有人開始抱怨起她的冷淡無情,甚至有人開始謠傳她是百分之百的性冷感。
這算是一種性冷感嗎?她醒著睡著都在與戀人對話,充滿普魯斯特式的感官衝動,連*的想象都比現實激情。不過她與真人*的確有障
礙,因為沒有一個人是對的。她老覺得現實髒,最美的性不在真實生活中。她可以對A含情脈脈,但她無法被A的靈魂挑起慾望。她可以向B投懷送抱,但她無法正視B的*。她常向C傾出*的想象,卻無法在他的身上付諸實現。她喜歡穿D送她的豪華情趣內衣單獨入睡,更勝與他共枕。至於E,太多實際的生活細節讓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興趣缺缺。這些嗜性如狂的男子老是和愛無能的她爭論不休,像固執一方的專制精神病患。她寧可*但她很少這樣做,因為她的手指不如A的細長無節,她的力道不如B,她的自我愛撫又不及C的溫柔和E的耐心,她有的只是A的專制、B的冷酷、C的殘暴、D的想象力和E的敏感,於是她開始虛設自己的愛情集中營:在劇院式的臥房,發揮*的妓院想象,排練唇槍舌劍與精神肉搏的情愛律法,這五個人是她安排執行高潮的獄卒,是眾神也是獸,只關剿她一人。
這算是被虐症嗎?職位越高或是進化越快的人越有這種傾向。身體是皮囊,是靈魂的羈絆,在宗教裡要清修受虐甚至殉道,靈魂才得以爽快。於是她的小學初戀情人A開始模仿以體罰著稱、已經懷胎五個月的江姓女導師——記得在小學的時候,那名導師每天都很高興地來上課,因為她又想到治學生的新招——導師得意地宣告:處罰青蛙跳既不像打手心會傷到她的胎教,又不會讓學生太輕鬆。至少她沒拿棍子沒有鞭痕不算體罰,但足以讓受罰者寸步難行,所以上語文課變成了汗流浹背的體育課:不及格的跳教室十圈,講話的在教室後面舉椅子加重書包半蹲,忘了寫作業的頂水桶跪在門口示眾。她的性幻想就是藉著導師這些軍事性的體罰,以及有共同童年受虐經驗的A完成的,二十年前的處罰,至今仍然有效。於是她的情人們在校園暴力事件頻傳的時候盛行粗暴,A擅用體罰、B擅用皮帶、C擅用繩子、D擅用傢俱、E擅用命令,而且她總是想象血流滿面手淤青腿痠腫身受重傷的靈魂狼狽,受傷的這種感覺讓她很快地找到痛苦的出口。如果在一場*的想象中沒有受傷,就不可能達到高潮。
[割捨]愛情有害健康(2)
這算是焦慮症嗎?在現實中她不斷地去看醫生,眼睛對空氣過敏、面板對陽光過敏、鼻子對花粉過敏、身體對藥物過敏,而她自五歲起就習慣並想象病痛的存在。自憐自愛總還是淤傷、割傷、燙傷、抓傷不斷,只要睡前吞下五種以上的藥丸,她明天就會比較健康。如果傷離開了她的身體,她會因失去痛覺而失去知覺,她得再去找一個新傷以證明自己還活著。因為她有太多的遺傳病、傳染病、併發症和疑心病,她無法向同一個人傾訴,於是清晨便向A談起了她的胃病。A說:“我母親每天泡麥片粥,治好了我的潰瘍,你可以試試。”她和C的脊椎異父異母卻同病相憐,共用一張調脊卡可以打九折,比較窮的時候則將每週一次改成兩週去一次,不景氣的時候脊椎歪一點也沒關係。B對她一換季就過敏的面板特別同情,只要一起疹,他一定記得幫她按時無誤地上藥,照顧她的脆弱,比鬧鐘還準確。D的財富和家庭醫生供應她盡情盡興地看病,E則是二十四小時假日無休地陪診。但她不得不懷疑:為何A在得知她的胃穿孔後更密集地帶她吃臺塑牛排,唯一的可能是要她不著痕跡地慢性死亡以侵佔她的房子;難怪B每天一通電話的問候目的是要她為他滯銷的建築作品提詩;C的溫柔只為了掩蓋他平凡的長
相,他極有可能因嫉妒而在床上殺死她;D的財富是包養她的有力證據,向別人炫耀他的眾多情婦中還包括了一位服裝設計師;E開始每天寫日記並搜留證據,將來才可以出版她豐富的私生活以圖利。
這算是被*妄想症嗎?於是她開始拒絕和A出去用餐、不與B書信往來、和C暫不見面、與D各付各的、和E協議分居。一夕之間她失去了五個愛人,於是她付費求助於心理醫生。後來聽說這個心理醫生恰好是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