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為了要他全身心投入學習,不准他做寫小說之類的歪事的,所以他有些慌張,而這一次尤甚。但他兩個眼珠一轉,說道:“我寫作文呢。”陳林周仔細一看,滿紙是“愛情”二字,怒道:“這是什麼作文,你沒事就給老子多看看書,少幹這些歪事。”陳曉飛靈機一動道:“真是作文,老師讓我們寫一篇作文來表述對愛情的看法。”陳林周追問道:“那楊豔是誰?”陳曉飛舌頭極為靈活,對答道:“楊豔是宋朝的一位女詞人,老師叫我們寫一篇關於她的材料作文,我正在構思呢。”
陳林周半信半疑,怒火稍息,看了他一會,把稿子放下,冷冷的出去了。陳曉飛關上門,將那幾張紙撕過粉碎,也生怒意,卻不像父親的怒火一樣有發洩處。屋外還響著成片的鞭炮聲,夾雜了人語與歡笑聲,陳曉飛把這些喧鬧與自己的煩惱做了對比,愁上更愁,關了電燈倒在床上便睡了,暗夜裡睜大眼睛想許多事情。張明英以為他生病了,進來問他怎麼了,他說我沒有事。
“真沒事嗎,是不是生病了?”
“哎呀!我真的沒事。”
張明英又提起老話題說:“明天到外面去玩時千萬不準賭博,那東西,輸錢贏錢倒是其次,關鍵是把脾氣學壞了。還有要少跟著少天靈,那小子可什麼都會。”說了這幾句話,也就出去了。
明天,天放晴了,暖洋洋的日光使人全是精神。人們自然要在正月裡大玩三天,全聚在這小學校裡來,好比趕鄉集般的熱鬧非凡。擺攤的、下棋的、吹牛的,成群成堆。有賭客隨意設點一個,立即便聚攏了別的賭客和看客。經過一番撕殺,贏的笑得臉如碎玻璃,輸的愁得如家中死了人。然後是兩邊的看客們只能看到贏者的好運而看不到輸者的倒黴,總覺得手發癢,心發癢,以為口袋裡的錢是產房裡的產婦,思量再三就由看客變為賭客了。不過這些新手上陣,手中的錢捏著怕死,放掉怕飛,心機差賭場老手許多,便是輸得慘烈,嘆息一聲憤然而起,發誓從此不賭,但誓言如屁,一放出來就像空氣般的消散了,否則為什麼天地間難有遭天打五雷轟的。
村裡仍是一聲聲鞭炮的脆響雜著人的歡呼,這些聲音昨晚很晚才消失,今早很早又響起,與陳曉飛同等命運。陳曉飛也是昨晚很晚才睡著,今早卻很早就驚醒了,因此兩個眼圈浮腫。他看到了旭日後心裡爽快一些,盯著東天發呆。陳曉花從屋裡出來說:“媽叫你。”他便進去,張明英正在做湯圓,對他說的還是那些老掉牙的話,陳曉飛不耐煩聽,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就出去了。
陳曉飛走到學校的操場裡來,老遠就聽見一陣吆喝,尋聲望去,是一大堆人在角落裡“塞金花”,這一種賭博方式,賭運氣,賭膽量,也賭資本。賭客們鬧鬧嘈嘈的彷彿在搶繡球。勝利者嘴笑成了圓圈形狀,汗流浹背的擠在人堆裡;失敗者的臉皺成了蛛網,汗流浹背的也擠在人堆裡;圍觀的看客們其實如皇帝身邊的太監,皇帝不急卻急死了他們,亦是汗流浹背的擠在人堆裡。陳曉飛湊上前去看得也要發喊,只覺汗臭在空氣裡撕殺,被它燻久了,鼻孔裡便不舒服,伸進小指屢挖不通轉頭呼的一聲,一團黑黃液體應聲而下,宛如美國投向南聯盟大使館的導彈,沉重而有力。陳曉飛覺得鼻孔還不通,亦要再挖,突聽一聲吶喊:“哇噻,金花打金鍊子!”怔得他伸在鼻孔裡的小指不知道挖,也不知道縮出來了。
陳曉飛記起自己十來歲時候的春節,與現在的“賭節”實在是兩樣。那時候,人們完全是為娛樂而過春節,最多不過下一桌棋請吃一碗涼麵。而今日的賭風竟如此之甚,這賭文化的發展竟如此之快。
正想時,一個耳熟的聲音大叫:“讓一個位置,讓一個。”卻是全身灰塵,頭髮蓬亂的陳兵不知由何處鑽進來要來豪賭一通。
李湖才兩眼發紅的問道:“陳兵,你在那邊撈到錢了罷?”陳兵憤怒道:“輸得我尿都淌幹了呢。”王昌笑道:“阿兵,你來這裡,叔我贏了你的錢也內疚啊。” 陳兵道:“好戲還在後頭呢,不知道是誰贏誰的。”並不抬頭,也未發現陳曉飛,迅速的抓起紙牌,緊緊的捏在指間看了又看,皺起了眉頭,說:“他媽的,運氣還是差啊。”眾人大笑道:“媽的陳兵,你是人窮怪屋基。”
陳曉飛轉身閒走,在另一個角落又發現一個賭攤,張小生便是賭客之一。他要走開的,不料張小生叫他:“表哥,要不要來幾下?”陳曉飛忙說不要,走近前看他們賭,過了一會李雲惠走過來說:“小生我跟你說哦,你只准玩這年三天,過了年三天你不準再賭噢。”陳曉飛聽了這話覺得有些意外,轉身再往另一個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