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表現出了什麼公開的敵視,只不過我注意到他打鐵時總是讓火星在我身前亂濺,只要我一唱起老克萊門的曲子,他便拉著嗓子把調門打亂。
第二天我提醒喬給我半天假時,在場的陶爾基·奧立克正在幹活,也聽見了。他先是沒有言語,因為當時他正和喬合力打一塊火紅的熱鐵,而我在拉風箱。不一會,他處理好熱鐵,便撐在大鐵錘上說:
“老闆!你對待我們兩個人總不該偏愛一個,慢怠另一個吧。既然小皮普得準半天假,那麼老奧立克也該準半天假。”我猜他不過才二十五歲,可他總把自己說成是七老八十的人。
“怎麼,你也要半天假?你這半天要幹什麼事?”喬說道。
“問我這半天假要幹什麼?那麼他要半天假又幹什麼?我要乾的事就是他要乾的事。”奧立克說道。
“問皮普麼,他要到鎮上去。”喬說道。
“好,老奧立克嘛,也要到鎮上去。”真是棋逢對手,來一句駁一句。“兩個人都可以到鎮上去,不能只許一人去鎮上。”
“用不著發火。”喬說道。
“我喜歡發火就發火,”奧立克咆哮起來,“有人就可以到鎮上去!有人就不可以!得了,老闆!一個鋪子裡不能兩種待遇。你可得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老闆根本不理他這個茬兒,除非這位夥計先把火氣消了。這時,奧立克突然奔向了熔鐵爐,鉗出了一塊燒得通紅的鐵條直向我捅過來,簡直想捅穿我的身體。就在一霎間,他把它在我頭上一轉便落到了鐵砧上,然後便錘打起來。他錘打著鐵條,好像那鐵條就是我一樣,濺出的火星就像我身上濺出的血。打到最後他混身發熱,而鐵條已變冷,於是他又撐在他的鐵錘上,說道:
“老闆!”
“你現在氣消了嗎?”喬問道。
“噢!都消了。”老奧立克粗聲粗氣地說道。
“那麼,看你工作的樣子和別人一樣還是勤勤懇懇的,就讓你們都放半天假吧。”喬說道。
這時,我姐姐一直悄悄地站在院子裡偷聽。她總是什麼也不顧地想盡辦法打探偷聽。聽到這裡,她便從一個視窗探進頭來。
“真虧你這個蠢貨!”她對著喬罵道,“給這麼個懶惰的傢伙放假。難道你是個百萬富翁,就這樣白白浪費了工資?我要是他的老闆就絕不會這樣!”
“只要你敢,你自然會做所有人的老闆。”奧立克不懷善意地嘻笑著反駁道。
(“隨她去。”喬說道。)
“所有的笨蛋和壞蛋我都敢碰,”我姐姐的火氣開始越來越旺,說道,“我既然能夠碰一切笨蛋,當然就能碰你的老闆,他是所有笨蛋中的大笨蛋。我既然能碰一切的壞蛋,當然就能碰你這個壞蛋,你是這裡和法蘭西最黑心腸的最壞的壞蛋。哼!”
“你是個臭潑婦,葛奇里老太婆,”這個夥計咆哮道,“壞蛋才識壞蛋,你也不過是個大壞蛋。”
(“隨她去好不好?”喬說道。)
“你說什麼?”我姐姐大喊大嚷,音調尖利。“你說的是什麼話?皮普,奧立克這個傢伙在對我說什麼?他稱呼我什麼?竟敢當著我丈夫的面這樣罵我?好啊!好啊!好啊!”我姐姐聲聲哭號、聲聲尖厲。在我看來是我姐姐的不是,她和我所見過的一切暴怒無常的婦女都一樣,她的這種脾氣是不該原宥的。因為她的脾氣不是正常發的,而明明白白是有意識的,是幾經盤算的,是強使自己發的脾氣,最後越發越厲害,以致不可收拾。“他罵我什麼?居然在我丈夫面前罵我,我這個無用的丈夫,虧他還發過誓要保護我的。啊!快來抱住我!啊!”
“噯,噯——!”這個夥計咆哮著,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要是我的老婆,我會來抱你,我會把你抱到水泵下面,用水把你澆死。”
(“我告訴你隨她去。”喬說道。)
“好啊!你們聽!”我姐姐哭鬧著,一面拍手一面尖叫。這時她的脾氣進入到了第二個階段。“你們聽他罵我罵得那麼難聽!這個奧立克!竟然在我自己家中!竟然敢罵一個已成了家的女人!竟然還當著我丈夫的面!好,好!”我姐姐拍手尖叫了一陣之後,又捶胸口,又捶膝蓋,然後把帽子摔掉,又亂扯自己的頭髮。這時她的脾氣已發展到了最後一個階段,完全達到了瘋狂的程度。這時,她扮演的一個十足的狂亂形象已登峰造極了,於是朝門作最後的衝刺,所幸我已把門鎖上了。
可憐的喬,剛才的一些插話什麼作用也沒起,別人也不理他,現在他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