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特恩准其出宮養老。 可這輩子,我卻寧願永不出宮,聽從主上的差遣,應該就是我畢生最大的幸福。 我僅是一名孤女,若得出宮,卻也無家可歸,沒有親人會在這世上的某一處守侯著我,可,在宮裡,畢竟,我還能去守侯著主上,在他下一個轉眸需要我的時候,我總在適當的位置等候他的差遣。而這些於我,就是關於幸福的所有詮釋。 “姑娘來了,萬歲爺在偏殿等著姑娘呢。”順公公拂塵一指,親迎了往偏殿而去。 推開偏殿虛掩的朱漆鎏金大門,我獨自一人拾裙入內,順公公則將門重新掩上。 几案上擺著龍首花卉紋玉香爐,左右兩端雕了栩栩的龍面,紋須鏤空處附著一層薄薄的硃砂紅,一縷縷,蔓蔓蜿蜒至爐蓋的祥雲,氤化為澄潭的水沁。爐身碾琢陽紋纏枝牡丹花卉,當中雕空,置一燃著的橢狀赭色蠟燭,底部和圈足都以排列整齊緊密的外壁凸弧、內壁凹弧的菊瓣紋為飾,鼎足佇立在紫檀木的案上。 爐頂的玉盤中未薰御用的龍誕香,嫋嫋湮出的味略苦,細聞才辨得淡約芬香,原是蘇合香。 主上正立於案前,我跪拜行禮,眸光停於他明黃暗花四枚經面斜紋綢面的袍裾,滾以同色緞緣淺寶藍雲紋緞織金龍袖下,負手緊握。 “奴婢向主上請安,主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昭儀——”他微頓了一下,我看到他的手指似乎微顫了一下,“可好?” “回主上,宸昭儀所中之毒得血蓮為引,已痊癒無礙了。” “嗯。”他的語調不辨喜憂,卻亦不再多說一字,似靜待我稟述其他發生的事。 “主上,奴婢有一事,不知當稟不當稟。”我憶起那日清晨的所見,遲疑是否該說出口。 “你入滴血盟這麼久,還要朕教你輕重鉅細?” “奴婢惶恐!”我聽出他語氣了一絲的不悅,鼓足勇氣,緩緩而道:“有一日清晨,昭儀獨自往天池賞景,奴婢因擔憂娘娘身子虛弱,故一路遠遠跟著,卻看到——” “說。”我的遲疑讓他微微不耐起來。 “娘娘起舞,北溟國主以簫相和,二人甚是歡悅。”我不知道,怎會用了“歡悅”這個詞,話一出口,心下愕然驚異,縱漾起些許悔頓,但卻瞬間即逝。難道,我的心已經——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38章 自來積毀骨能銷(下)
(萱瀅) 此時,卻並非是捫心自問的時刻,我連珠地一氣稟道: “一邊的松林裡,卻有人施了暗器,北溟國主護著娘娘從臺階滾下,自己卻受了傷,但使暗器之人亦被北溟國主所傷。奴婢看到娘娘為他包了傷口,然後扶著國主往一山洞走了去。” 我看到主上的手驀地握緊,指尖嵌進掌心,指節處蒼白頓現,那是一種沒有血色慘淡的白皙。隨著他泠泠開口,方才緩緩鬆開: “然後呢?” “奴婢並未看到是誰發的暗器,亦不知目標是北溟國主還是娘娘,正如,奴婢也不知娘娘在山洞內究竟與北溟國主發生了何事。因為自從他們進得洞去,望舒就突然出現在洞口,大概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奴婢看到北溟國主抱著娘娘出來,再把娘娘交給瞭望舒扶至宮中。回宮後,奴婢伺候娘娘時,看到娘娘手腕多了一白玉鐲子,亦不象是普通飾物,奴婢枉揣了。” 我一氣說完,所用的措辭,竟再再地都指向了昭儀不忠,我為什麼會如此,難道,在看到昭儀容顏恢復,猶勝往昔,驚為天人的那一刻起,我心裡的嫉妒就攫住了所有的情感嗎? 我是怕主上再次傷心所不忍,抑或,我對主上的情愫開始無法做到心如止水嗎? “朕知道了。”一瞬間,他聲音恢復如常,不帶絲毫情感地道:“你退下吧。” “主上,那望舒?”我遲疑地多言了一句。 “朕命你退下!”厲責地聲音從我頭頂傳來,主上的心,果然因昭儀有了波瀾,而我的心,卻忽然一涼,初春的夜風和著那抹涼意,讓心境不再健康起來。 一聲清脆響徹瓷器摔破的聲音,在我起身,即將退下時,從一側的內殿響起,尖利的碎裂突兀得撕開靜謐的夜色,然後我聽到順公公在殿門外稟道: “萬歲爺,鴦婕妤請您過去!” “由著她去,替朕告訴她,如若她要後宮諸人皆知,就繼續這麼鬧。” 主上的言語冰冷若北溟極寒的冰川,我低垂的眸光看到他轉身,見我還站著,道: “好生伺候昭儀。”縱然僅是淡然的語氣,但我還是聽到了其間夾雜的一絲錯綜微妙的情愫。 “奴婢遵旨。”我復又施了一禮,恭然退下。 順公公尚在門外,見我出來,面上拂過一縷晦暗: “姑娘走好。” 我晗首回禮,翩然往宮外走去,內殿卻傳來一聲女子無法壓抑住的抽泣聲,映著幕空那籠斜月慘淡昏黃,徒添了幾許涼意,我攏了下衣,卻發現,不知何時,背裡已經浸溼。原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