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後宮,紫禁之城,安陵宸必是唯一能帶他走出困頓心魔的女子。
從侍寢他為我自傷手指,從他御駕親來倚翠樓救我,從他不惜修書北溟賜藥,這種種,都再再告訴我,他是在乎我的,但是,卻寧願用冷漠、拒絕來保護自己,亦是保護我。
集寵於一身,必是集怨於一身,他豈會不知,如若和姐姐的三年,他未曾顧及,僅由了年少,率真所為。那麼,此時,他怎能忍心看我再次步姐姐的後程?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他對我的顧念。
他能給我的,從前只能是,高位嬪妃、疏冷聖恩,如斯,置身後宮,卻安穩妥當。
這樣的安排無疑可以讓我平逸終老,可惜,揹負著安陵這個姓氏,就必將不可能永是這麼寧靜悠然於宮闈。
他亦是明瞭的吧。因為,在凝注了許久後,我清楚看到他眉心微蹙,眸內蒙了一層更深的霾意。
近處的溪澗,凝眸淺望,隔著薄霧水氣,水色飄染了薄霧的紫韻,午時的靄氣,和上裙畔的綠氳,極目處,僅是一抹輕淺的諛奉,一道厚重的情慟。
“報——”突聽一急急稟聲,接下來的話,卻真真讓這場流觴有了結尾的喜意:
“八百里加急快報,安陵都尉昨日已收復閔西,殲滅玄巾軍六千人,餘下叛軍皆降於我軍。”
我緩緩起身,喜極地望向父親,然卻清晰地看到,父親臉上,竟是一絲惶恐,雖轉瞬即逝,我的心,驀然抽緊,是了,哥哥縱是凱旋,於安陵一氏目前的形勢則愈加不利。軍功顯赫,是平民升遷高位的武將不可或缺的,但,對系出望族的哥哥,實為君王大忌!
天燁命哥哥平叛玄巾軍,這一仗無論勝敗,無疑把安陵推上另一個險危之地。
敗,為恥。
勝,為忌。
兩相權益,進退維谷。所以,哥哥才把此場戰役拉長時間吧,可,畢竟還是有結束的一天。
而這一天,終是到了。
那瞬間,涓溪似乎凝滯不前,再無一絲的流動,卻又分明在與假山的連線中,溢浸出水石隔色的空朦漣漪……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46章 含情凝睇待君王(上)
曲水流觴,臨水祓禊以哥哥在漠北傳來的捷報而結束。
當我重執起象牙扇,不經意對上的,是賢妃嫉怨的眼神,還有,德妃臉上那莫辨的神色。
但這又何妨?從決定踏出這步開始,我會亦步亦趨,縱然艱險限礙,都會一直走下去。
半月內,後宮前朝看似祥和一片,天燁翻了芊寶林兩次牌,芊寶林晉位至才人,其餘時間,依然只有鴦婕妤得以侍寢。
而我,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自那日後,依然未承聖恩,看著吟芩眸底閃過的惆悵,我對著錯金銀鏤蟠螭紋銅鏡理妝,唇畔弧度微浮。
今日,是哥哥班師回朝的日子,天燁此時應在乾極殿賜宴百官,約模酉時宴散。
“舒,可準備好了?”我從鏡內問一邊侍立的望舒。
“已準備妥當。”
方才溫湯沐浴,青絲披散,尚帶幾分溼意,細密地順著縷縷攢珠滑落,皙雪若素的後背沾了些許涼意,隨著玉頸後的繫帶,滲入膚肌,胡荽暖香纏繞著白綾紅裡絹絲抹胸,蝶舞穿枝的暗錦紋上映了隱約的漬痕,貼緊玉肌,珍珠綴成的則流蘇沿著底端垂下,隨著略為不平靜的呼吸婉約輕搖。
寬大逶迤的水綠色雲枝素錦紋千水裙,披同色煙紗霞羅,青絲隨意綰成髻形微墮,用金鏨連環花簪別住髻發,餘了一縷青絲垂在髻下,在東珠耳飾掩襯下,愈襯得肌若凝脂,嬌媚無骨。
未施薄粉,盈盈而起,道:
“舒,陪本宮往冉竹賞月。”
“娘娘,冉竹上月才鑿湖引泉,意欲同退思苑合為相符一景,此時景緻略遜,不如去御花園賞月吧。”吟芩替我理好裙上的褶子,稟道。
“呵呵,御花園豈來影縷碎銀初透月;聲敲寒玉乍搖風呢?”我眸波流轉,掩扇輕笑。
冉竹臨近退思苑,亦是乾極殿往昭陽宮必經之路,雖在鑿湖,單單另闢了徑道供御輦行過。
緩步來到冉竹,風拂過竹林,發出低啞嘶吟的沙沙聲。林子深處,間或有月光散落的斑駁,四周卻黑黝陰冷,間或有風拂過竹海上,湧著暗浪,那浪連著一浪,便一直連綿不斷地湧到很遠,那份遠是不可企望的深沉,猶如紫禁之波譎雲詭,暗處的旋流終讓人無法觸及,待能觸到時,已是最後的殊死。
我行至冉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