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呢。
封厚奇怪:你們外出討飯為什麼非要都趕在今天,還要集體出行?
農民們七嘴八舌,封厚卻聽不出要領。劉大江身為老東鄉最大的“土官”了,對這一套再清楚不過,便掰開揉碎瞭解釋給封厚聽。今天是老東鄉的大集,造反派一不鬧騰了,資本主義的尾巴就不割了,集市就又恢復了。而有集的日子向來都被老東鄉外出討飯的人視為黃道吉日,中午好歹也能在集上糊弄飽肚子,然後或扒汽車或買上一站的火車票北上,先下衛,再出關,只要離開了郭家店,一般都能把這一年糊弄過去,不至於被餓死。當然,受罪是免不了的,但受罪也比餓死強啊!何況討飯並不像沒有討過飯的人想象的那麼難,你會碰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和稀奇古怪的事,還會看到一些活得不如你的人,如同看一臺人間的連本大戲,有時還會參與其中,年年如此就難免會上癮。
封厚感嘆,討飯還能討上癮,這有點匪夷所思。
說新鮮吧確實叫人難以想象,說不新鮮吧也真不是現在的創造,老東鄉人討飯是有傳統的。當然數這幾年最邪乎,農民心裡有一種情緒,以前討飯不管怎麼說也是丟人的事,老出去討飯的人就會討不上媳婦。可現在討飯成了一件可以顯擺的事,光明正大,呼朋喚友,有點以討飯為榮的勁頭。農民這股情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你說造反咱跟著你造了,你說奪權咱也陪著你奪了,該批的批了,該斗的鬥了,鬧了半天不僅沒擋住窮,甚至更窮了,誰還樂意餓著肚子陪你玩兒?不如自己也出去串聯吧。所以一到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郭家店的人不出去討上幾個月的飯就渾身不自在,總好像吃了大虧。有的要過年才回來。所以,老東鄉的人外出討飯都討出了大名聲,無論到哪兒,你看到討飯的一問,哪兒人吶?十有八、九是老東鄉的。北半個中國都知道,老東鄉盛產討飯的。
封厚拿眼瞟瞟劉大江,揶揄道:這是你劉主任領導有方啊,能靠討飯討出了知名度,也算是個特點。
劉大江這幾年被折騰了個溜夠,在老東鄉已經沒有人樣了,雖然現在又被結合進領導班子,卻還裝著滿肚子的牢騷,一時竟無法當著眼前的村民跟這個封組長髮洩,只好臉一紅嚥下了封厚的挖苦。透過幾次打交道,他覺得封厚這個人是有背景的,嘴很會說也很敢說,不管你是造反派還是老幹部,他都不怵你。如今“組長”是個最奇怪的頭銜,可大可小,可上可下,小到農村的互助組,大到權力通天的中央領導小組,誰知道這個封厚是多大的一個“組長”?劉大江在豐厚面前不敢多說少道,可是郭家店的貧下中農不管這一套,他們是一盤散沙般的討飯大軍,被無故的攔下圈住,誰想讓他們做出個緊張害怕的樣子都很難。一見有上邊的頭頭站在這兒,有人更長了精神,故意高聲叫號:
10 拆臺(3)
“眼看就晌午了,還不讓走啊?”
有人唱上句,就有人接下句:“不讓走好啊,至少晌午頭這頓飯有人管嘍。”
還有犯傻裝愣的:“誰管呀?村上要能管得起這麼多人吃頓飯,也就不叫郭家店了。”
“是啊,不知從幾百輩子前就傳下話來了:郭家店,鹽鹼灘,旱了喝苦水,澇了去討飯……”
封厚站在風口上,越聽身上越冷。看來窮是一種病呵,一種能傳染的疾病。他忍不住又責備身旁的劉大江:“國家不是發了救濟糧嗎?縣裡也三令五申要積極開展生產自救,杜絕大批外出討飯的現象,這裡反而變本加厲,簡直是在傾巢出動!”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劉大江只能小聲向封組長解釋:“那點救濟糧哪經得吃呀,一個冬天就吃光了,到了青黃不接就出去擀氈唄。至於生產自救,有生產才能自救,現在的問題就是不能正常開展生產,天災人禍,缺種子少勞力……”
“那萬歲麥地是怎麼種出來的?”
旁邊有多嘴的把話接過來:“還得說人家郭存先有本事、有主見吶,愣是借種子把地種上了,今年就有收成,省得出去要飯。”
有人感嘆:“他能借來種子,別人誰有這個本事?”
封厚不解,郭存先能行,為什麼其他人就不行呢?問了一聲:“郭存先在這兒嗎?”
“人家又不去串聯,幹嘛要站在這太陽底下挨曬?”
“那麼村幹部們哪?”
一個負責管著廣場上的群眾不得離開的民兵答話:“他們正在大隊裡等著上級領導呢……”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看見郭存勇從村裡跑來了,就站到一邊不再吭聲。
郭存勇年紀青青,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