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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農的肩膀,“不過,小心著火。”說罷,守財奴嘟嘟囔囔下樓去了。夏爾在行李堆中發呆。他望望牆上的桌布,黃底子上面一簇簇小花,是農村小吃店裡用的那種;望望石灰石的、有凹槽的壁爐架,僅外表就令人心寒;望望漆過清漆的草坐墊木椅,看上去彷彿不止四隻角;望望沒有門的床頭櫃,裡面簡直容得下一個輕騎兵;望望粗布條編織的腳毯,放在一張有帳頂的床前,帳幔搖搖欲墜,上面蛀洞累累。他掃視了這一切之後,繃著臉對娜農說:“唉!乖乖,我當真是在格朗臺先生的府上嗎?他當真做過索繆市長,是巴黎的格朗臺先生的哥哥?”

“沒錯,先生,您是在一個多麼文雅、多麼和氣、多麼善良的老爺家裡。要我幫您解開行李嗎?”

“那真是求之不得,我的兵大爺!你沒有在帝國軍隊裡當過水兵吧?”

“噢!……”娜農問,“帝國水兵是啥東西?鹹的還是淡的?水上游的?”

“給你鑰匙,替我從這隻箱子裡把我的睡衣找出來。”

娜農看到一件綠底金花、圖案古樸的綢睡衣,驚訝得合不攏嘴。

“您穿這個睡覺?”她問。

“是的。”

“聖母呀!這給教堂鋪在祭壇上才合適呢。親愛的小少爺,您把這件睡衣捐給教堂吧,您的靈魂會得救的,不然,您的靈魂就沒教了。噢!您穿上多體面,我去叫小姐來看看。”

“行了,娜農,別大聲嚷嚷!我要睡覺了,明天再整理東西。要是你喜歡這件睡衣,要是你的靈魂一定能得救,我這人篤信基督,助人為樂,走的時候一定把這件睡衣留給你,派什麼用場由你自便。”

娜農呆呆站著,望望夏爾,無法把他的許諾當真。

“把這件漂亮的寶貝送給我?”她邊走邊嘀咕。“這位少爺在說夢話了。明天見。”

“明天見,娜農。”

“我來這裡幹什麼?父親不是傻子,打發我來必有目的。”夏爾睡下後,思忖道,“噓!正經事,明天想,這是哪個希臘笨蛋說的話?”

“聖母瑪麗亞!我的堂弟多文雅啊,”歐葉妮祈禱時忽然想道;那天晚上她沒有做完祈禱。

格朗臺太太睡下時,無牽無掛。她聽到壁板中間的門那邊,愛錢如命的老頭在自己的房內來回踱步。同所有膽小的女人一樣,她早已摸熟老爺的脾氣。就像海鷗能預知雷電,她從蛛絲馬跡中也預感到格朗臺內心正翻騰著狂風暴雨,用她的話來說,她只有裝死。格朗臺望著裡面釘上鐵皮的工作室的門,想道:“我的老弟怎麼會有這種怪念頭?把孩子留給我管!真是一筆好遺產!我可沒有一百法郎供他花銷。對於這輕薄的浪子來說,一百法郎頂什麼用?他端著夾鼻鏡片看我的晴雨表時的那種架勢,像要放火把它燒掉似的。”

想到那份痛苦的遺囑將會造成什麼後果,格朗臺此刻心亂如麻,或許比他的弟弟寫遺囑時更激動。

“我真會得到那件金睡衣嗎?”娜農入睡時彷彿已披上了祭壇的錦圍,她生平頭一回夢見了花朵,夢見了綾羅綢緞,正如歐葉妮有生以來第一次夢見愛情。

在少女們純潔而單調的生活中,必有一個美妙的時刻,陽光會鋪滿她們的心田,花朵會向她們訴說種種想法,心的跳動會把熱烈的生機傳遞到她們的腦海,將意念化作一種隱約的慾望;那是憂喜兼備的境界,憂而無邪,甜美快樂!孩子們見到周圍的世界,就開始微笑;少女在大自然中發現朦朧的感情,也像孩子一樣,開始微笑。如果說光明是人生初戀的物件,戀愛不就是心靈的光明嗎?歐葉妮也總算到了能看清塵世萬物的時候了。內地姑娘起得早,她天剛亮就起床,做禱告,梳妝打扮;從今以後打扮具有一種特殊的意義。她先把慄殼色的頭髮梳平,然後仔仔細細地把粗大的辮子盤在頭頂,不讓零星的短髮滑出辮子,整個髮式力求對稱,襯托出一臉的嬌羞和坦誠,頭飾的簡樸同面部輪廓的單純相得益彰。她用清水洗了幾遍手,清水使她的面板又粗又紅,她望著自己滾圓的胳膊,心裡納悶,不知道堂弟怎麼能把手保養得那麼白嫩,指甲修剪得那麼漂亮。她穿上新襪和最好看的鞋子。她把束胸從上到下用帶子收緊,每個釦眼都不跳過。總之,她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顯示出優點,第一次知道能穿上一件剪裁新穎的衣裳,使她更引人注目,該有多好。打扮完畢,她聽到教堂鐘響,奇怪怎麼只敲了七下。皆因為想要有足夠的時間好好打扮,她竟然起身太早。她不會把一個髮捲弄上十來次,也不懂得研究髮捲的效果;她只好老老實實地合抱著手臂,坐在窗前,凝視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