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熹點了點頭,濃黑的眉上彷彿攢了一絲得意,慢慢地如浮雲化開來。
伏波
他將身形隱去,暗暗端詳她的手足無措。
如雪的白衣,宿命糾葛的相遇,又是一場輪迴的開始。
銷焰樓上,攖寧子正襟危坐,眉宇間愁思不減。傅傳紅見他了無心情,先隨手繪了一幅花鳥,瓦盆中團花錦簇,山茶、菊英、蘭草數品爭相鮮妍,又有一紅羽鸚鵡,尾如烏鳶,俏立枝頭,撲翅欲飛。
全畫逸氣橫生,傳神備至,攖寧子默默看了,嘆道:“累傅大師久候,區區心境已寧,請放手一繪。”傅傳紅點頭應了,把絹畫放在一邊,請攖寧子在欄杆邊坐了。
他端詳片刻,心眼中充斥攖寧子的神形,依然難以下筆,腦海中頻頻浮現邂逅紫顏與姽嫿的一幕。此時鳴鳥啾啾,忽然欄杆上多了兩三隻灰黑的飛鳥,對了傅傳紅的畫唧唧喳喳傾訴。
攖寧子大覺新奇,轉頭凝視良久,讚道:“傅大師落筆瀟灑,竟能以假亂真,佩服,佩服。”傅傳紅不在意地回道:“山主見過太多高妙畫師,以假亂真只是粗淺功夫罷了。”攖寧子一怔,忙道:“是,是,先前幾位畫師也曾招蜂引蝶,只是十年方得重見,令人感嘆。”
傅傳紅若有所思,持筆不語。他思想間,異熹和虞泱飛奔上樓,朝攖寧子行了禮,神情急迫。攖寧子喝道:“出了何事?這樣慌張?”
虞泱向攖寧子拱手,道:“家主,青鸞姑娘對我等有所誤會,想請家主出面調解。”攖寧子道:“沒用的東西!青鸞大師是我的貴賓,怎能得罪?一定是你們的不是,給我回去好生賠禮!”虞泱一怔,道:“家主,能否容在下慢慢稟告原委……”
傅傳紅抬頭望去,與異熹目光相撞,忽然一震。心下頓如雪鏡,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紛紛破繭而出,照得心頭一片明亮。
與此同時,青蓮院中閉門不出的丹眉大師正與兩個徒弟討論木刻人偶的手法。三人圍坐一圈,把人偶放於膝上。若不是貼近了看,配了華服美飾的人偶與真人無異,只欠了柔軟的質感。當了師父的面,兩個徒弟收攏了心猿意馬,仔細地辨析下刀者筆力的強弱。
“我以為這人偶有刀鑿痕跡,終非良匠所為。”寰鏘生性外向,說話聲分外洪亮。
丹眉又看向鎮淵,道:“你以為如何?”
“鬼斧神工,不似人力。”
丹眉與寰鏘俱把眉毛一抬,眼前的人偶細看來雕琢粗拙,極少夸人的鎮淵竟說出一句讚語。鎮淵指了人偶的刻工道:“這人偶初看簡單,其實刀法雅熔,有幾處細到毫釐,連我也不敢誇口能做到。”
丹眉靠近人偶,反覆又看了幾遍,道:“鎮淵,你的眼力一向精細,不錯,是我疏忽了。此人竟連顏面上的汗毛亦雕刻了出來,簡直不是凡人所為。”
寰鏘連忙窘迫地湊近了看,若非順了光,一臉細若蚊足的茸毛絕察覺不到。他深知目力遠遜師弟,顧不及汗顏,驚訝地道:“師父,世上真有如此刀法?不說其他,光是這刻刀極細極纖,需用何物製成?”
這一問難倒了丹眉,沒有吳霜閣打造不出的器物,可如今,上哪裡去找這樣一把刻刀?一時間,他恨不得能揪出隱藏中的敵人,好好向對方請教一番。
師徒三人參詳不透,兀自煩惱之時,膝上的木偶忽然一輕,化作了一截白花花的斷木。丹眉猛地跳將起來,氣得鬍子也差點吹上了天,怒道:“豈有此理,竟以詐術騙人!”寰鏘望了師弟,苦笑道:“你說對了,不似人力,果真不是凡人所刻。”
雖然被騙,師徒三人到底安了心,知道那般媲美天工的刀法並非真的存於世上。然而,它所預示的境界使人心嚮往之,丹眉知道,他的一生尚未走到盡頭,尚大有可為。
鎮淵道:“師父,我去請教一下那位靈法師,看他怎麼說?”
“不必了。我特意來向丹眉大師賠罪。”夙夜的聲音幽幽從窗外傳來。以他的法力,穿堂入室自是容易,卻不欲增加誤會,難得不加賣弄地站在門外等候眾人答覆。
寰鏘開啟房門,夙夜仍是一襲墨袍,胸背的紋樣略有不同,宛若星圖繁複燦爛。寰鏘疑心那變幻的紋樣其實是符咒,多看兩眼,立即頭暈目眩。
丹眉知是夙夜搞鬼,反而消了氣,為他親自泡了茶,笑道:“難道是你把湘夫人藏起來了?為何不知會一聲,叫我們好不辛苦。”
夙夜微鞠一躬,歉然說道:“我知大師不會作假,也多虧尊駕師徒三人唱足戲本,對方才不疑有它。”他說完,從袖中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