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鳳凰幽幽地說:“他們算來算去,唯獨漏算小皇帝會請你做廉察。”酈遜之苦笑:“我百無一用,不做什麼廉察也罷。”雪鳳凰搖頭嘆氣:“你是東海三仙唯一的弟子,跟隨過小佛祖,天下誰有你的福氣呢?”
可是他得到過什麼?其他幼童在爹孃膝下承歡之時,他遠在海外小島接受師父們的嚴訓。若不是島上尚有梅湘靈一家和小佛祖相伴,他的童年將可想而知的枯燥與孤獨。縱有天下最好的名師又如何?他寧願只是庸碌的王孫公子,卻有父母可以孝順,共敘天倫之樂。
他想,他其實懂雪鳳凰的心,他們身上有著類似的孤寂,他無法苛求她對自己忠誠。更何況她並無害他之意。
“昨夜救我的,必是你了。”酈遜之道。
雪鳳凰一怔,表情有幾分古怪,應道:“是啊,總不能讓你落在敵手。”
酈遜之苦笑:“這麼說,幫我出左府的是你,要拿回賬簿的也是你。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你何不以真面目救我,卻又以真面目與我反目?”
雪鳳凰無語。酈遜之心頭仍有疑竇,若真是她,早在救他時就可偷偷取回賬簿。這位比他大了幾歲的一代名盜,所歷經過的江湖遠比他繁雜紛擾,她不肯說自有她的難處,他不能再強求什麼。
酈遜之從懷中取出賬簿,拋在她面前:“你拿去罷——”
雪鳳凰呆了,半晌,想通了他的心灰無奈,遲遲不忍去接。酈遜之冷冷地道:“我成全你。”雪鳳凰哀怨的眼神猶如雨後的清蓮,孤絕單純,望了他一眼,終於拿起賬簿。她順手一翻,茫然地道:“這不是左家的機密賬簿。”
那裡面記載的是左家進出的銀兩開銷,一樁樁只與尋常農戶有關,絕不是他們所搜尋的可置左家於死地的賬簿。酈遜之點頭:“我知道。”雪鳳凰連連搖頭:“不,我來找的並不是這一本。他們的確丟了那本真正的機密賬簿!”
“因此救我出來的人並不是你。”酈遜之沉著地道,朝門外高喝一聲,“神偷閣下,你贏回一城,可以現身了。”
金無慮從黑暗裡走出來,滿面春風地走近酈遜之,把一本薄薄的賬簿遞給酈遜之,讚歎地大笑道:“好小子!你怎知我偷成了?”雪鳳凰的臉色越發蒼白,身子不由輕輕晃了。
“名滿天下的神偷若不懂得趁亂打劫,一見困難就逃之夭夭,未免太差勁。”酈遜之安慰地露出疲憊的笑容。他早知金無慮在旁,卻無十分的把握定能取到賬簿,好在神偷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金無慮翻了翻另一本賬簿,笑吟吟地對酈遜之道:“他們放在主龕中的就是這個?你既知是假的,何必拿來?”酈遜之苦笑:“我當時連看一眼的工夫都沒有,焉知它是假的。但左府並沒有大肆追趕,也未出盡好手,我想這一本賬簿絕不值得緊張。”
“可雪丫頭一來偷,你就知道真賬簿還是被我取走了,是不是?”金無慮巧笑一聲,瞥見雪鳳凰顏面大失,頓時收了口,言簡意賅道,“真賬簿就藏在左虎房中的書架上,躲在一堆四書五經裡,可惜瞞不過我的耳目。”
酈遜之感激點頭:“今次多謝援手,若非閣下,我恐怕難以成事。”金無慮道:“這本東西,你是否要交給皇上?我勸你不妨先摩一本,他日或有用處。”酈遜之連聲稱謝。金無慮見雪鳳凰訕訕不語,笑道:“你這地方我不便久留,事情已了,告辭了!”
酈遜之起身送客,等回到原位,雪鳳凰木然的身軀在燈火下搖搖欲墜,已到極限。他恢復神志,如果這本賬簿真的事關重要,雪鳳凰不能空手而歸。
“你且等一等。”酈遜之招來酈雲,吩咐他坐在書房快筆抄錄賬簿,不得有一字錯漏。酈雲不敢怠慢,慌忙縱筆如飛抄了起來。雪鳳凰知他用意,默然不語,卻也感激他思慮周詳。過了兩頓飯的工夫,酈雲揉搓著手遞上賬簿,打著哈欠回房睡覺去了。
酈遜之把原來的賬簿放回到雪鳳凰手心,語氣冰涼:“你走罷!你我再無牽連。或許有日再見到彌勒,我會代你轉達。”他不能再留她,縱然身邊想多一個朋友,亦是不能。
雪鳳凰一雙紅眼彷彿要哭出來,鼻子一酸,連忙撇過頭去,笑道:“我就不信你有這麼好運。”吸了一口氣,忍住悲酸,展顏道,“你多保重……太辛苦的話,這官不做也罷!”提氣掠出門去,沒再回頭。
酈遜之跌坐椅上,只覺用盡了力氣,頭腦空白茫然若失。過了一會,恩怨、生死、情恨,種種因緣轉來轉去,他也糊塗起來,到底爭來鬥去求的是什麼。江山社稷,好大的重擔壓在身上,這擔子是否該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