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青上山下鄉那段歷史,學者們見智見仁,眾說紛紜。親身經歷了那段生活,我不大同意一些史學家在書齋裡的研究成果。中國是由一片一片的鄉下和一座一座的城市連線而成的,只知道城市而沒去過鄉下,就永遠不會了解中國。無論當年在鄉下的體驗怎樣膚淺,也無論如今怎樣遠離鄉下,我都在過去的日子裡實實在在地觸控到了中國鄉下的泥土——我們生命的根。

來自鄉下(2)

回首幾十年生命歷程,我不知道是應該詛咒,還是應該慶幸有那樣一段不算長,卻真正品嚼了的鄉下的日子?

txt小說上傳分享

行走的生命

有一則字謎,謎面是“天有,地無;夫有,婦無;你有,我無。”謎底是漢字的“人”字,一撇一捺,就像一個分開兩腿的人,它使我想起羅丹的一尊無頭無臂,邁著大步向前走的青銅雕塑——《行走的人》。

人類天生長腿,自然要邁開來四處行走。我在美術館看到羅丹這件從巴黎萬里迢迢運來的作品時,在它面前駐足良久,被它所傳遞的執著而樸素的思想感動不已。

走路是人之初必須學習的生存技能之一,一旦學會,就可以懷揣夢想邁開雙腿大步流星走遍天下了。雖然天下之大,不能走遍,但走就是希望。

人類好像時刻保持著一種開步走的姿態,如雨果所說:“我前去,我前去,我並不知道要到哪裡,但是我前去。”《行走的人》所要表達的,大約就是這樣一種昂然前行、義無返顧的精神。

同樣是人在旅途,有人走得轟轟烈烈,步步不同凡響;有人走得默默無聞,幾乎不留什麼蹤跡。無論偉人的驚天動地還是凡人的平淡無奇,人生無不始於足下。

世界軍事史上中國工農紅軍的兩萬五千里長徵,可能是人類最為悲壯、最為慘烈的行走之一。其實長征遠不似我們想象得那樣波瀾壯闊,它實際上是被圍追堵截的紅軍的一次死裡逃生。據說,這支被迫北上的隊伍並沒有明確的目的,正應了雨果那句“我並不知道要到哪裡去,但是我前去。”而無論選擇長征在當時是怎樣的無奈,事實上,這一走,不但使紅軍免遭滅頂之災,還確定了它的最後勝利,成為人類軍事史上一個經典案例。因此,人們後來得出結論,無論遭到怎樣的劫難,千萬不要停步,只要一直走下去,就能絕路逢生。

不同凡響的行走,是一種境界;未留蹤跡的行走,也是一種境界。

我少年時代有過一次壯舉,是從北京走到白洋淀。那時學校停課,徒步“串聯”之風正興。我們少不更事,十幾個人一串通,就背起行囊瞞著家長上路了。千辛萬苦走到白洋淀,頂多四百多里,卻留下許多可供三十年回味的故事。

在外地工作時,有一年參加赴陝北抗洪賑災醫療隊,隊長是一位年近半百的內科醫生。當載著隊員和藥品的汽車離災區還有一百多華里時,公路被山洪摧毀。隊長在坍塌的路基上一揮手,說了一句“走!”當地嚮導牽著馬,馬馱著藥品,我們跟在馬後。第一天沿著坑坑窪窪的路基走了六十多華里,人人腳上起泡,一沾地就鑽心地痛。第二天水漲路盡,我們繞道上山,沿著羊腸小徑攀越,一天只爬了三十里。離目的地越來越近,眼前出現一片沼澤,馬累跨了,陷進淤泥,人也精疲力竭,幸虧隊長躍身從泥潭裡拉出疲馬。沒有了退路,我們就背上藥箱,在沒膝的泥水中一步一陷,艱難跋涉,每挪動一尺都會消耗極大的體力,甚至冒著生命危險。終於在第三天,我們涉過十八里沼澤,如期到達災區。這是在我沒有什麼色彩的一生中,最艱苦卓絕的一次行動,至今想起來,心中還會蕩起漣漪。

後來就很少走長路了,連乘公交車都覺得辛苦,更不肯多行一站。但是感覺比過去活得更累,絕少再有探尋白洋淀的盎然興致和挑戰水災的英雄氣概。

其實,人類從學會走路那天起,就在不停地行走,生命是一行行腳步的連線。我們走路是面朝前的,似有目的,又似無目的,或者說走本身就是目的。如同那尊無頭無臂大步行走的雕塑,並不知自己要去哪裡。中國古代逐日的夸父,不就是這樣一直地朝著太陽奔走、直至耗盡生命嗎?

永遠不要停下腳步,也許就是人類生存的意義!

圖片:醫療隊行進途中

過大年

我最難忘的一次“大年”,是當年插隊時,在陝北一個叫做石窯的小村子裡過的。我們從北京出發的日子是歲末,冒著大雪趕在年根兒去延安,據說是讓我們與貧下中農過一個“革命化春節”。我們村的十六個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