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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望天,可太陽仍在天上高高地掛著,一動不動。他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喧鬧中,他聽見彈棉花的聲音,悠悠地傳來。他知道這個聲音中藏著一個秘密,他覺得這個秘密是脆弱的,就像天上一朵一朵的浮雲,讓風一吹就散開了,他有點擔心,在黑暗來臨之前,還會發生什麼事讓他的期盼落了空。它是真的嗎?真的會有這樣事?她會不會把衣裳都脫光了呢?他反覆地問自己。每過一分鐘,都會讓他心驚膽戰。 有人在輕輕地推他,是喜鵲。 她提著木桶來井邊打水。 “發什麼呆呢?”喜鵲說,“幫我打水,我的腰都快斷了。” 她把木桶遞給他,就用手叉著腰眼,在那兒揉她的腰。老虎在打水的時候,聞到井底撲面而來的涼氣,才知道自己的臉有多麼的燥熱。他把滿滿一桶水遞給喜鵲,喜鵲伸手來接,他卻不撒手。他似乎又聽見翠蓮在黑暗中的聲音,她說,我的底下潮了。要是喜鵲說這句話,會是什麼樣子?他呆呆地看著她衣服上的藍色的小碎花,看著她的手臂上細細的絨毛。 “撒手啊,二百五。”喜鵲急了,她一使勁,桶裡的水就潑了一地。 “你這是怎麼了?吃錯藥啦?”她狐疑地看著他,那樣子,就像不認識他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早早地把小東西哄睡了,就一個人悄悄地溜下樓來。 在樓梯口,他碰見了他父親。 “你不在樓上睡覺,又跑下來做什麼?”寶琛說。 好在他只不過隨便這麼問一句,他的心思不在這兒。他的身邊一左一右跟著兩個戲班子的領頭,他們正在勸說寶琛在夫人歸天之後搭臺唱戲。 “不唱戲。”寶琛不耐煩地說,“兵荒馬亂的,不唱戲。”他揹著手,頭也不回地往後院走了。 壽材快要做好了。他看見一個木匠正在往棺蓋上刮灰泥,看樣子是準備上漆了。 他出了院門,在黑暗中定了定神,像是做出一個重大決定似的,猛吸了一口氣,就往學堂的方向疾走。要是在路上碰到什麼人,他應該怎麼說?要是學堂的門關著他應當敲門嗎?要是他敲了門,他們還是不放他進去怎麼辦?一路上,他亂七八糟地想著這些問題,每一個都難以對付。好在所有這些問題都不需要一個答案。因為他在路上並沒有碰到什麼人,而且學堂的門是開著的,當他跨進皂龍寺廟門的那刻,他真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學堂裡靜寂無聲。每一個房殿中都亮著燈。霧氣中有一些人影出沒,間或有一兩聲咳嗽。觀音殿的迴廊和藥師房連在一起,繞過迴廊和藥師房的山牆,他就可以看見香積廚了。他知道,翠蓮在那兒的伙房裡管事。奇怪的是,他穿過庭院、迴廊的時候,竟然沒有碰到一個人。香積廚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建築,據說在香火鼎盛的年月,那兒可以同時容納一百個僧侶吃飯。房裡的燈光比別處要亮一些。老虎已經來到了香積廚的門口了。在準備進門的時候,老虎最後一次提醒自己:非得這樣不可嗎?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可他的手輕輕一碰,門就開了。 老虎冒冒失失地進了屋,發現屋裡除了翠蓮之外,還有另外的七八個人。他們正在開會。一個穿長衫的人,正操著難聽的外地口音在訓話。他聲音不高,可老虎看得出他很生氣。除了他一個人站著之外,其餘的人一律圍桌而坐,包括校長在內,每個人都鐵青著臉。這個外地人似乎沒有留意到老虎的闖入,他說著說著,就罵起人來:不像話,太不像話了。老虎發現,校長的臉色很難看。 老虎愣愣地站在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看見翠蓮在一個勁地給他使眼色。外地人訓完話,就坐下來剔牙。校長站了起來,她檢討說,普濟學堂發生這樣的事,她要負全部責任。因為她沒能約束好自己的部下。校長這時看了看站在門口的老虎。那眼神像是在看他,似乎又不像在看他,目光像刀一樣,亮晶晶的,人臉都變了形。&nbsp&nbsp'返回目錄'&nbsp&nbsp

《人面桃花》第三章 小東西5(2)

他正在有些不知所措,忽然聽見校長說:“你們覺得,這個人,要不要殺?”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一個戴舊氈帽的人就說:“要殺,要殺。一定要殺。” 老虎兩腿一軟,嚇得魂飛魄散:“殺我,你,你們幹嗎要殺我?” 他這一喊,屋裡的另一個漢子介面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只有殺了。” “那就像你所說,殺了吧。”校長懶懶地說,“他人呢?” “人我已經把他捉起來了,關在馬廄裡了。”王七蛋說。 王七蛋這句話,讓老虎喘過一口氣來。原來他們要殺的不是我。那他們要殺誰呢? 這時校長才真正第一次發現了他。 “老虎。”校長威嚴地叫他。 “嗯。”老虎餘悸未消,嚇得一哆嗦。翠蓮還在給他遞眼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