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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可是艾德里安也在他身上聞到了那股模仿失敗的香味,只是和亞歷山卓失敗的配方不同。

這一夥人暗地裡互相瞧不起——和普通男性一樣,他們的以貌取人有著與生育來的殘酷(當然女性也如此,只是大多表達更為溫和):誰的鼻子是塌的,誰的眼睛是吊的,誰的體毛太多了(或太少了),一點也不性感……

艾德里安總算是明白那句“我們和他們一樣是普普通通的人”了:他們渴望理解卻拒絕溝通,寧願把自己關在“受歧視者”的弱者牢籠裡,每日念些痴情且悲傷的詩句的同時私生活混亂驚人;他們反對歧視聲稱要伸張正義,然而與此同時理所當然地歧視著女性、窮人、猶太人、缺陷者……他們也盲目跟風,觀望他人的態度以形成“主見”,附庸風雅和權威。艾德里安想,無外乎要主流社會的人理解他們這樣難。

但艾德里安也看到,托馬雖然尖酸刻薄但不會拒絕他人讓他幫忙的請求,亞歷山卓決不允許自己人受欺負……杜蘭說:“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所以我才不想和他們混在一起。他們年紀小,市井氣十足。”可是艾德里安也在杜蘭身上見到了亞歷山卓等人相似的弱點,只是像傳得更遠的聲音一樣更加微弱而已(艾德里安想,在自己身上一定也是如此)。

“所以我沒法回家。我無臉去讓父母諒解。我不能對他們說:‘你們應該給我平等和自由。’”艾德里安說這句話時,納夫塔利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前額的頭髮和睫毛卷曲成一個弧度。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雖然我們認識一個人,和他們面對面說著話,然而我們根本不瞭解他。如果卡爾不告訴我畫友會上的事,如果我沒看到報紙上那些關於繪畫的論戰,如果我也沒有在墓地遇到納夫塔利,和在酒館聽到他的過往,我可能還以為他只是在我家給我母親畫肖像的那個猶太畫家而已——嚴肅、冰冷、一絲不苟、缺乏激情。

那些發生在我和他交集之外的、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都在促使著他的形成和改變。依據我春天下的訂單,十月中旬,他來到我家替我過生日的母親完成了她的肖像。

“納夫塔利先生,您的畫比以前更美了。”我作為一個門外漢說了一些自己的拙見。

“是嗎?”納夫塔利濃密的大鬍子下蓋住的厚嘴唇顯出一絲笑意。

“您的色彩比以前更鮮亮了,但鼻子還是鼻子,眼睛還是眼睛。”

他一邊給我講解我聽不懂的關於色彩的主客觀問題,一邊擦擦臉上的汗,米色(我猜它本來是白色但已毀色了)打褶的薄襯衫打溼了貼在身上。我很羨慕他的身材,但食慾和懶惰註定我這一生與好身材無緣。

“但您畫裡的這種色彩顯然比我身上真實的顏色更好看。”我指著畫上的衣服。

納夫塔利黑色的眼睛陷入了思索,他說作畫就像統治一個國家,如果濫用權力讓人可以獲得許多個人的快樂,但“人的想象原本就來自自然且極為有限。很難說想象是否真的可以使現實的東西更美——您的這件外套本身的色彩有著它自己的效用與歷史,但它放在畫面上確實有點暗淡了。”

我只能用門外漢特有的莽撞安慰他說:“但造物主確實給了我們想象。”然後滿意地驗收了畫作。

作者有話要說:

☆、在文森

納夫塔利有個預感。

雖然在文森的兩人總在開著調色盤、顏料、未清洗的畫筆的花地裡漫步,在鐵釘和木棍的地荊旁打盹,在秋天的比利牛斯山般五彩繽紛的畫的叢林中嬉戲。

有時,艾德里安陪著納夫塔利讀一些法語的名著,他自己也學著說連珠炮般的義大利語。不過常學到一半他就忍俊不禁,還對納夫塔利說:“我不知道舌頭該往哪裡放。”

有時,納夫塔利會故意讓艾德里安去拿高到他根本拿不到的櫃子裡的工具,這樣他就能欣賞艾德里安襯衫上肩胛骨下那片米色的陰影,和因為跳起而散亂的頭髮。

但有時,納夫塔利半夜醒來卻發現艾德里安不見了蹤影。他那時悄悄走下臺階,看到月光穿過樹林灑在畫室斜掛的紗布和滿地畫筆上。

艾德里安一個人坐在納夫塔利未完工的畫前,就在那個缺了角的茶几邊。他用手指的關節摩挲著嘴唇。月光為他的毛髮鋪上一層晶瑩的淡藍。

還有一次,有時納夫塔利進城賣畫,艾德里安就一人在小屋裡畫畫。他畫了他們的小屋,紅色的煙囪被塗成了灰色。

艾德里安笑著摩挲著畫紙的邊緣向納夫塔利解釋說:“我想起以前小時候我們在塞納河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