乩礎�
受到兒子失蹤的刺激太深,那個父親精神失常了。所以,幻想出許多情節,說是他的兒子被一個女人拐跑了,又說那個女人不是人,其實是一隻蘋果螺。
宇清把宇淳送到精神科醫生那裡去治療,因為宇淳總吵著跟她要一顆蘋果螺。她說她幫弟弟架缸的時候,確實有放幾顆蘋果螺進去,卻沒有那麼大顆的。並且,蘋果螺會變成女人,幫忙理家煮飯,還能與男人造愛,這太荒謬了。她哭哭啼啼地請求醫生要治好宇淳,她是這麼說的:
“我弟弟一輩子也長不大,他不想接這個企業,非接不可;他不想當爸爸,非當不可。說起來也可憐。我只希望他能夠好起來,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宇淳本來就什麼也不信,這下連自己也不能信了。照大家的說法,在他搭飛機的那個時刻,小小的永恆就已經離開家了。根本沒有米羅,沒有後來的事,連幼稚園都表示沒見過永恆。所以,發現永恆失蹤之後,他就進入房裡開始昏睡,睡了幾天幾夜,這一切只是他的想象或幻夢。
他從來沒珍惜過永恆。現在,他永遠失去他了。
他在醫院裡住了一年,醫生宣佈他已經康復了。
他失去了事業,賣掉頂樓的豪宅,租了一間小公寓住,在姐夫的介紹下,開始學著跑業務。
每天他八點出門,要忙到晚上九十點才能回家,他唯一的嗜好,就是養蘋果螺。他試著養出大顆的蘋果螺,從沒有成功,最大的只能長到指甲的尺寸,便死去了。他觀察那些糾纏在一起的蘋果螺,它們時時刻刻都在交歡,都在造愛,他在它們交合的時刻,便彷彿回到那張席夢絲床上。
他沒有朋友。宇清時時對他說:“振作點,你還年輕,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的。”
蘋果螺就是他的朋友。只是,它們繁殖太快,他有時揀選出一些,浸泡在濃度很高的鹽水裡,看著它們軟軟的肉身溶解化掉,只遺美麗的殼,依然鮮紅,薄脆精巧,像玻璃製品。他把它們貯存在一隻胖大的玻璃瓶裡,當成收藏。
上下班的時候,他和許多人擠在捷運列車中,他常覺得自己也像是置身在魚缸裡,觀看著人,也被觀看。
那一天,捷運的人很多,停靠在善導寺站之後,嗶嗶嗶,車門關上,列車緩緩開動。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月臺上稀稀疏疏的人。忽然,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孩,從他面前掠過,女人的紅色衣裙特別醒目,小男孩穿著幼稚園圍兜,他們站在月臺上,注視著他,臉上都帶著微笑的表情。
他撞開面前的人,撲到車門上,大聲喊著:“永恆!永恆——”他用力砸著玻璃門:“停車!停車!我要下車——我要下——車——”那號叫聲如此痛楚,身邊的人都躲開了,驚惶戒備地看著他。
有人拉了緊急鈴,列車果然緩緩地停下來了。可是,段宇淳並沒有下車,他挨著車門滑坐下來。
已經三年了,永恆不可能還是五歲。他們只是來向他告別的。他不是承諾過米羅嗎?他說:“你嫁給我,我把小恆送你,當個現成的媽。”
他的頭垂下來,貼著胸部,沉痛地哀哭。
這一次,不是自憐,不是發洩,而是愧悔,那徹底遺失的,愛與永恆。
妖物志卷三花仙(1)
後來,花都開了
當人們都從城裡逃走之後,
搬進來的是什麼呢?
這年輕的巡警近來睡不著的時候,常常想著這個問題。他生活了二三十年的繁華熱鬧的城,忽然變為一座空城。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人們都搬走了。
瘟疫來臨,危城將傾。
他記得最後一天讀到的報紙頭條,就是這樣的標題。
局裡抽籤,決定每個人的去留,他開啟籤團,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他是必須留守的人員,十分之一的機率,他這一輩子從沒有這麼好的手氣。
天上的飛鳥,原本是他最喜愛的動物,他現在卻見到翅膀就開槍,把那些禽鳥當成電玩上的靶子,蹦蹦蹦!蹦蹦!
屠殺鳥類,已經持續了一陣子,卻仍不能抑制疫情。
比槍擊要犯、恐怖分子、搶匪和綁匪更該死的,格殺勿論的,就是這些飛翔的鳥類。是它們傳播了病菌。
入冬以來,直到開春四月,天空都是灰撲撲的,人們在灰色的天空下迅速死亡。
留下來已經第三天了,他吃不下也睡不著,心中篤定地知覺著,自己註定要在這城裡犧牲。
有一次,開車經過寥落的鴿子廣場,原本聚集著許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