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用不著擔心,王后陛下。”博雷納的臉上依然掛著凱茲亞最討厭的笑容,看似恭敬,卻顯然漫不經心,“我只是想再陪父親一會兒……後天他安葬之後我就會離開盧埃林,王子……國王陛下已經允許。”…
凱茲亞冷冷地注視著他:“你覺得我會相信你?你覺得我會給你機會讓你連我的兒子也殺掉嗎?!”
博雷納無奈地聳聳肩:“我想後面那位騎士已經證明我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如果我真有什麼邪惡的企圖的話。”
貝林?格瑞安一動不動地站在走廊的陰影中,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身盔甲在滿廳的因魔法而永不熄滅的火光中微微發亮。
凱茲亞當然清楚這年輕而忠誠的騎士不會讓賽爾西奧獨自一人,或遭遇任何危險。她只是無法忍受博雷納的神情。
他看起來就像是知道她對他無可奈何——他以為她對他無可奈何。
凱茲亞憤然轉身離去。
她甚至根本就不該同意讓博雷納回到他原本的住處!……但事實上,也輪不到她同意或反對,在告知她之前。吉爾伯特就已經和賽爾西奧一起做出了決定,全然無視她的存在。
她憤怒的咆哮整個黑堡的人大概都能聽見,但她無力改變這樣的事實——她手中其實沒有任何實權。在安克坦恩,服從父親、丈夫與兒子是所有女人默默遵循的陳規,父親的寵愛,喬金的容忍和賽爾西奧的溫順讓她得以無視這樣的桎梏。卻也讓她太過驕傲地把人們的服從和恭維都視作理所當然,直到此時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在黑堡內外都沒有什麼可以稱得上是朋友。或者盟友的人。
在博雷納死而復生之後,那些曾經為了各自的利益而與她有著相同目的的人,要麼立刻改變了立場,要麼縮到一邊默默觀望。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家族……正如伊萊所說,她的哥哥雷哲是個廢物,他甚至根本就沒有出現在盧埃林,而是稱病待在自己的領地,只派出了他們半聾的叔叔代表隆弗家族,前來為國王的逝去而哀悼。
凱茲亞不得不忍受這些——至少,吉爾伯特依然在為塞爾西奧的加冕禮而忙碌,沒有任何人質疑是否該由博雷納繼承王位。
而博雷納一定會死。博雷納必須得死。
伊萊答應過她。他會為她做到。
。
凱茲亞離去之後,大廳裡恢復了之前的安靜,卻像是比之前更讓人難以忍受。
做為安克坦恩最受崇敬的神明,安都赫的神殿位於盧埃林的中心,在許多人心目中或許比黑堡更為重要。像所有的安都赫神殿一樣,這個方方正正的石頭建築高踞在從四面向上延伸的臺階之上,厚實的牆壁阻隔了鬧市的喧囂,隱隱傳入的一切聲響都像是祈禱——這的確是一個很適合喬金?德朱裡的停靈之地。
“你只需要待在那裡就行了。”
伊森是這麼告訴博雷納的。
但即便只是待在這裡……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博雷納微微吐出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望向父親的屍體。
他總覺得那躺在石臺上,被一身華麗的盔甲所遮蓋的根本不是喬金——當靈魂離去時,那軀殼竟會顯得如此陌生。
他並不喜歡這個計劃,感覺像是在利用死去的父親,但伊森一句話就把他堵得啞口無言——“我想你父親不會介意被如此利用。畢竟這也是為了找出殺害他的兇手。”
大廳裡瀰漫著淡淡的腐臭。博雷納並不是沒有聞到過同樣的……甚至更加強烈和可怕的味道,但這畢竟來自於他的父親。
而他的死,很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出現。…
死而復生的驚愕與欣喜都漸漸消退之後,越來越沉重地壓在他肩上的,不是他自己的命運,不是他曾一心想要追尋的答案,而是這份無法擺脫的負罪感。
儘管明知毫無益處,他依舊不停地想著,如果自己沒有來到盧埃林,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喬金會活著,活上十幾二十年,將一個更加穩固的國家平安地交給賽爾西奧。
博雷納看了看站在一邊的賽爾西奧。少年在凱茲亞離去之後便一直垂著頭,呆呆地站在那裡,神情多少有些沮喪。
他還是個孩子……沒有哪個孩子不想得到母親的承認。
但他依舊還是站在他面前,為了他而反抗自己的母親。
博雷納曾輕視過這個蒼白纖細的金髮小王子,但如今,他已經知道那並不強壯的身體裡藏著一個勇敢的靈魂。
他在用一個簡單的推諉,甚至情有可原的沉默就可以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