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大叫:“射它的肚皮!”於是,趁巨魚翻身的時候,無數箭支又射向它白白的肚皮。……
海面上逐漸泛起鮮紅的血沫,那巨魚的掙扎越來越弱,最終不再翻騰,靜靜飄在水面上,大嘴內,肚皮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箭支。
我既感到射殺巨鮫的喜悅,亦是心有餘悸:幸虧這巨鮫雖相貌嚇人,卻似乎並不兇猛,否則僅憑它激起的巨浪,便可以將船隻掀翻。
勁風吹來,我打了個寒戰,這才發現身上全溼透了,分不清是冷汗還是海水。頭腦一陣暈眩,我的手下意識又摸向懷中的錦盒,卻是腿腳一軟,坐倒在甲板上。
夢迴
飄飄蕩蕩,飄飄蕩蕩……
朕還是在船上麼?怎麼聽不到海浪的聲音……恍惚中,我好像聽到兵戈交擊之聲,吶喊廝殺聲,慘叫聲……難道是有刺客?!我掙扎著坐起,踉踉蹌蹌跑到船甲板上。……咦,船的前面怎麼有一座城?——是邯鄲?!無數秦國武士吶喊著向城牆上爬去,他們居然像壁虎一樣,身體緊緊貼在牆上,就那樣以詭異的姿勢爬著!……我瞠目結舌,身邊無數的侍衛突然也趴在地上,用四肢爬著!我毛骨悚然,結結巴巴道:“你、你們在幹什麼?”一個侍衛抬起頭,桀桀笑道:“皇上,我們在攻城啊,您也一起來吧!”他向我伸出一隻手……上面生滿鱗片,指甲過寸——分明是一隻爪子!這時他的頭慢慢變得像壁虎那樣可怖:頭髮褪去,鱗片生出,兩隻眼睛變得大而扁圓,口中突出一尺長的信子……我駭然向後急退。他桀桀一笑,轉頭爬走。
猛回頭,一片密密麻麻穿著衣袍的“壁虎人”向我這裡爬來,我嚇得大叫一聲,拔腿向邯鄲城裡跑去……跑了不知多久,心好像要蹦出腔子,一口氣喘不上來,見有一戶人家開著門,不及多想,一頭扎進去,坐倒在地上,呼哧呼哧捯氣。
如何這般熟悉?……我細細打量一番,才發現:這裡竟是我和母親在邯鄲的故宅!我心內百感交集,站起身,貪婪地看著。忽然,身後有動靜,我回頭一看,床上瑟縮著一個年輕女子,滿面驚恐地望著我,一個小男孩把頭緊緊紮在她懷裡。那個女人赫然正是我的母親!她小聲撫慰著那孩子:“政兒,別怕,娘在呢……”
政兒?!……我呆呆地看著那個害怕得將臉藏起來的小男孩,他是“政兒”……那我呢?
我走過去,想看仔細些。這時,小男孩身子紋絲沒動,頭卻慢慢轉過來,現出一臉獰笑——嫪毐!他陰慘慘地笑道:“陛下,我們又見面了!”這時,抱著孩子的母親已然變作一具白骨!
我大駭,狂叫一聲,轉身便跑。剛拉開門,卻見外面三三兩兩站著老幼婦孺,個個滿頭滿身的泥土。他們見到我,都咯咯咯笑起來,說道:“嬴政,我們是你的老鄰居啊,還記得嗎?”其中一個大胖子走上前,啞聲道:“趙政,我是大牛啊,小時候和你一起玩的,還記得嗎?”他笑笑,吐出一嘴泥土,“知道你念舊,可也不該把我們都活埋了啊?”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一心想逃,可是兩腿卻邁不開步。這些老鄰居們一步步逼上來,我心膽俱裂,哆哆嗦嗦去抽佩劍,卻摸了一個空。我低頭一看,僅剩下鞘了,正自叫苦,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兄長,是在找這個嗎?”我聞聲一看,險些嚇死:只見成蟜笑眯眯望著我,一顆頭卻是長在巨鮫身上!
我終於能夠發足狂奔了,一口氣跑下去,只覺得風聲過耳,身周的一切飛掠向後……不知多久,我發覺自己來到一處懸崖,後面遠遠追來了長著嫪毐人頭的“趙政”,魚身人頭的成蟜,被活埋的邯鄲街坊,竟然還有無數穿著侍衛衣服的壁虎,吐著信子,手足並用飛快爬來……
面前是萬丈深淵,我無路可退,正絕望間,忽見懸崖前的雲端上,站立著母親和叔父呂不韋!他們慈祥地召喚我:“政兒,快到這裡來……”我看到他們身懸半空,心下害怕,拼命搖頭。這時,後面追來的“人”們愈發逼近了!我再次回頭望望母親和叔父,驀地想起:“娘,叔父,你們不是死了麼?!難道你們要招呼我也一起去死?……”我咆哮起來,“不!朕不要死,朕要永遠活著!……永遠活著!……”
猛然睜開眼,燭光搖曳,人影幢幢,我拼命張大嘴,咆哮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耳中卻只聽到微弱的嗓音,心裡暗自吃驚。
“皇上,您醒來了。”趙高的胖臉湊過來,“陛下,這裡是沙丘行宮,您已經昏迷若干日了。”
哦……我掙扎著要坐起來,卻連手指頭都動彈不得,心裡乾著急,但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