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準備穿衣服,衛生員擺擺手說:“沒關係,你躺著,隨便聊。”
衛生員接著說:“海源這地方真他媽的邪門,房子像碉堡,姑娘像大嫂,三個蚊子吃得飽,整一個窮山惡水刁民潑婦。不過,我那口子例外。”
第62節:九號房(62)
衛生員摟緊衝鋒槍,告訴小如:“我在蹇畲村找了個水靈妞,但條令不讓跟當地姑娘談戀愛,再說那妞是萬惡的農村戶口,我家可在石家莊市內。咋辦哩,大學生?”
小如想,這放哨的還有那麼點淳樸,真把感情當回事。儘管小如自己沒有戀愛史,還是很願意跟這個哨兵探討一番愛情問題。
小如在理論上高屋建瓴,引經據典別開生面,十分有說服力,把衛生員唬得一愣一愣的。稍作停頓,衛生員就催促:“說下去說下去”。邊上的新娘早就鼾聲如雷了,小如不知該如何了結,只怪自己表現欲太強了,何必認真呢?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看在他傳紙條拿香菸的分上,小如抖擻精神挖空心思往下說。衛生員一點睡意都沒有,哨兵是不能瞌睡的。小如猛然省悟,頓時洩了氣,不斷侵來的疲倦使他哈欠連天。還好,走廊的盡頭響起腳步聲,衛生員對小如說:“我下崗了,咱們明天接著聊。”
衛生員跳下窗臺走過去,小如聽到他跟來換崗的哨兵說:“九號房有個大學生,可能聊了,解悶特好。”
衛生員的話讓小如頭皮發麻,他急中生智,乾脆閉上眼睛。哨兵的腳步停留在九號房監視窗,但他看到一片熟睡的臉孔,站了一會就離開了。可是,小如再也睡不著。
翌日起床,見小如無精打采的,新娘說:“辛苦辛苦,通宵達旦不容易。這些丘八就這樣,站崗無聊,有人肯陪他說話跟過年似的。”
“丘八是什麼意思?”
“學者是考我吧?上面一個丘,底下一個八,不就一個兵字嘛。”
倆人又擠在一堆點菸,小如困惑地說:“我以前都沒抽菸,現在好像是離不開了。你看幫主和刀疤,以前抽,現在不抽也忍住了。怎麼回事?”
新娘緊閉著嘴,讓煙能儘量進入肺部,說話時,嘴裡冒的煙已經跟哈出的氣差不多淡了。“這事該我問你,你們做學問的人凡事都有個說法對吧。”
小如笑笑不置可否,他當然不會為自己自圓其說。
新娘還向其他號房的熟人寫過求救信,作為報答,小如和新娘輪流陪站崗的衛生員說話。假如出得起一兩根菸,刀疤也能為他們抵擋個把晚上。帥哥這樣的笨拙之輩是指望不上的,說話不是幹活,也強制不了幫主或交通。難處在於,雖然新娘的紙條越寫越低三下四,得到的煙還是越來越少,以至所有的紙條都被衛生員扔掉。衛生員說:“反正你討不到煙的了。”
小如決心忍住煙癮。你憑什麼抽菸?他對自己說。小如能做的就是坐到外間的桶上曬太陽進入冥想,或者閱讀以人性觀照蟲性的《昆蟲記》。
精明的刀疤看出蹊蹺,幹活明顯地敷衍了事,毛巾掛得雜亂無章,廁所滿上來也懶得衝。
廣播上不合時宜地發出通知,說司法局長要蒞臨看守所檢查指導工作。
第63節:九號房(63)
22
司法局長一行蒞臨看守所的檢查其實很簡單,由指導員領著他們沿監窗每個號房依次看過去。
檢查完畢,指導員獨自踅了回來,他站在監視窗,臉都變色了:
()免費電子書下載
“梅小如,怎麼搞的?看看你們號房疊的被子,看看掛的毛巾,還有曬的衣服,放的碗。搞什麼名堂,啊。滿以為大學生能帶個好頭,拿下文明號房的流動紅旗,結果弄到這鳥樣。平日裡看你還人模狗樣的,一到關鍵時候就拉稀。”
指導員臨走又大聲補充說:“弄不好我找你梅小如,誰不聽指揮你報告我。”
這才叫內外交困,小如覺得他的處境比剛進號房當新兵還艱難。
九爺總是適時地解決危機,他叫新娘到外間,跟一籌莫展的小如商議。
九爺問新娘:“有沒有現金?”
“沒有。”
九爺說:“那錢單也行。”
新娘掏出錢單,九爺看是十五塊的,而且寫的是自己的名字。
“肯定能搞兩包冠豸山。”九爺說。
小如倒吸涼氣:“冠豸山市面上才賣五塊哪?”
“能搞到就是面子,這是什麼地方?”新娘說,“已經很便宜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