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中,火光沖天,殺聲不絕,不停地有吳地與淮揚口音在大吼著讓楚軍放仗投降,讓城中百姓留在家中不得妄出,違者格殺勿論,兵器相交的金鐵之聲與慘叫聲已經漸漸地平息下來,而這些高聲的呼喝,已經響徹全城,甚至伴隨了不少鳴鑼的聲音,看起來,已經進入了安民階段,也就是說,城中有組織的戰鬥和抵抗,基本結束了,這從火光之中,各處豎起的北府軍大旗,可以得到映證。
宮城之中,一隊百餘人的軍士,匆匆而行,儘管他們身著重甲,渾身上下盡是血漬,可是健步如飛,陶淵明一身短打扮,扎著綁腿,手裡提著三尺長劍,與全副武裝的毛修之並排小跑在最前面,直向後宮的方向而去。
毛修之一邊跑,一邊說道:“陶先生,想不到你這個天下聞名的文人,竟然也能奔跑如飛,不比我們的北府健兒差啊。”
陶淵明氣定神閒,笑道:“我可是山裡人出生,年少的時候,天天要上山打柴摘果子,務農為生,不然可是活不下來的,這些年雖然日子過得好了些,但每天的身體鍛鍊,卻從沒落下過,要換了十年前,只怕你們這些後生小子,還跑不過我呢。”
毛修之笑道:“其實我們已經跑不過你了,你開啟城門的時候,我們本來還要靠你引路進這刺史府和皇宮呢,結果你倒是一眨眼就跑不見了,我們還是問了俘虜才找到的路。”
陶淵明嘆了口氣:“我是擔心陛下的安危,怕卞範之和桓謙這些賊人狗急跳牆,做出什麼不利的舉動,所以一時心急才跑得快了點,忘了你們不熟悉這江陵城的道路了。咦,毛校尉,你以前也是在荊州軍中呆過啊,也正是因此,冠軍將軍才會派你前來,怎麼你也不認識這路嗎?”
毛修之嘆了口氣:“我們以前是駐紮在城外,沒有進過江陵城,桓玄看我是毛家的子侄,一直把我當賊防著呢,後來也是打發我去了建康當宿衛,其實我在江陵呆了差不多一年,連城都沒進過,說來也是慚愧啊。”
陶淵明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是我考慮不周,恕罪恕罪,現在想想也挺後怕的,我不會什麼武藝,要真是碰到幾個潰兵,或者是卞範之垂死掙扎,那我多半也活不成了,還是你們在身邊比較踏實。”
毛修之咧嘴一笑,突然想到了什麼:“那卞範之是怎麼死的?我都沒來得及去看,是你殺的他嗎?”
陶淵明搖了搖頭,一指自己手上的劍:“你看,我的劍上都沒血,我說過我不會武藝,只是拿個劍裝裝樣子給自己壯個膽呢。我去的時候,已經看到卞範之持劍自盡了,把自己紮了個透心涼,想不到這小子身為文臣,也頗有幾分軍人的氣節,也算是為了偽楚殉葬了。”
毛修之冷笑道:“桓玄篡逆,多數的罪惡都出自這個卞範之的謀劃,可謂偽楚的罪大惡極之人,落到朝廷手中,只會死得更慘,這算是便宜了他。噢,對了,那桓謙和何澹之等人呢?”
陶淵明說道:“我進宮城前,看到桓謙和何澹之帶著幾十個護衛,騎馬奔北門而出,想必是知道城破,直接就逃命去了,連卞範之都是無法逃亡而自殺,想必他們更沒有時間回宮中害陛下,但現在兵荒馬亂,難保不會有散兵遊勇趁火打劫,甚至危及陛下,桓謙逃了,他不可能再指揮禁軍保護陛下,我們還得加快速度才是。”
二人說話間,已經跑到了一座宮殿面前,宮門大開,院內到處是給扔下的甲仗和軍械,還有內侍和宮女的衣服,顯然,這裡的守軍和宮人都逃亡了,殿內燈火通明,隱約間可以看到人影綽綽。
毛修之與陶淵明對視一眼,陶淵明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說道:“看來我們沒有來晚,陛下他們應該還在裡面,毛校尉,這時候不能驚擾聖駕,你帶弟兄們守住外面,我去接駕。”
毛修之點了點頭,指揮著部下在外面散開,陶淵明扔下了手中的長劍,整了整頭上的綸巾,清了清嗓子,開口高聲道:“草民陶潛,受冠軍將軍劉毅所託,特來迎接聖駕,吾皇萬…………”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個“歲”字卻是凝固在了舌尖之上,因為,隨著一陣火光閃現,宮中走出了一行人,數十名宮人打扮,卻手持刀劍的壯士,在前開路,琅玡王司馬德文,隨後而出,六個身強力壯的宮人,抬著一副臥榻,錦被之下,躺著一個面色蒼白,如同植物人般的黑面板男子,可不正是晉帝司馬德宗?
毛修之等人全都跪了下來,只有陶淵明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忘了下跪。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苦心佈局了這麼久,為的是迎回聖駕的大功,怎麼居然就給人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