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蒜山鄉,七里村,蒜山密林。
劉裕的眼中淚光閃閃,看著眼前的徐羨之,他的全身已經是黑色孝服,頭上纏著一根白色的孝帶,渾身上下遍是泥垢與血汙,染得那根白色的孝帶也看不出半點純色了,他的兩手分別牽著一個孩子,都是五六歲大的幼童,一兒一女,而那女童,怯生生的,雖是風塵僕僕,滿身泥汙,卻也難掩其清秀之色,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若是細細看來,倒是眉眼間與慕容蘭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一雙大而有神的雙眼,又象極了劉裕,此女正是劉裕與慕容蘭所生,在外寄養多年的女兒劉興弟,而在她身邊的,則是徐羨之的長子徐逵之。
劉裕看著滿眼盡是血絲的徐羨之,長嘆一聲:“想不到事情竟然會落到這樣的地步,你這一路前來,吃了太多的苦啊。”
徐羨之身邊,一個孔武有力的年輕人說道:“這一路上,我護著徐公,躲過了到處的亂兵與妖賊,三吳之地,已經是虎狼橫行,妖人遍地,即使是那些沒有遭到毒手的莊園,也多是結寨自保,很多鄉人,也成為了攔路搶劫的強盜,我們出發的時候十七個兄弟,現在只剩下我們二人了,就是為了要來見寄奴哥,告訴你那裡發生的事情。”
劉裕重重地點了點頭:“這位兄弟,你辛苦了,徐兄弟能一路保命前來,還有這對孩子,都是你的功勞,你叫什麼名字,我必有重謝。”
徐羨之開口道:“這位兄弟名叫陳遺,本是我的探子手下,妖賊起事突然,我各地的眼線來不及撤回,他是從上虞跟我一路逃出的兄弟,因為逵之寄在山陰城他舅舅那裡,所以我從上虞逃出後就直奔山陰,也想給當時的謝內史提個醒,可沒想到,王凝之替換了謝酋,最後連他自己也沒守住,命也送了。我們只能再次逃跑,這一路之上,千辛萬苦,總算是活著回來京口了。”
說到這裡,徐羨之又是不免兩行清淚長流。
劉裕彎下了腰,看著面前怯生生的劉興弟:“乖寶貝,你現在還好嗎,現在你不要害怕,這裡很安全,爹會保護你的。”
劉興弟的一雙眼珠子烏溜溜地轉著,打量著劉裕,臉上卻寫滿了疑惑,她突然說道:“你不是我爹,我沒有爹。”
劉裕的身軀微微一震,心中一陣酸楚,連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徐羨之連忙說道:“興弟,不要亂說話,他就是你爹,是我一直跟你說的大英雄。”
劉興弟大叫了起來:“不,他不是,他如果是我爹,是你說的那個大英雄,為什麼不來救我們?為什麼來福叔,樹根哥哥他們一個個死的時候,他不來?”
小姑娘說著說著,眼睛鼻涕流得滿臉都是,一邊的徐逵之走上前去,伸出袖子擦起她的眼睛,劉裕心中酸楚,還是柔聲道:“興弟,爹也是剛剛才知道那裡的事情,很抱歉沒有救得了你的朋友,不過爹向你保證,一定會為你的這些朋友報仇的,這一路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爹和你徐叔叔商量些事情。”
劉裕說完,站起身,對著陳遺說道:“還請勞煩陳兄弟,帶著兩個孩子先去我家,我和徐兄弟還要談談後面的事情。道規,你護著他們先回家。”
一邊站了很久的劉道規點了點頭,從劉裕這次出獄後,他已經就是劉裕身邊形影不離的左右手了。
當劉興弟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外後,劉裕輕輕地嘆了口氣:“我欠這孩子太多了,也不怪她不認我這個爹。”
徐羨之擦乾了眼淚,說道:“這次興弟回來了,也就不用再寄養在我那裡,我也沒家了,我爹,我的兩個兄長,我夫人都給妖賊所害,這個血海深仇,寄奴哥一定要幫我報。”
劉裕點了點頭:“這是一定的,現在朝廷上下對那邊的情況一無所知,你大概是第一個從吳地逃回來,親歷過戰事的人,快告訴我那裡發生的事情。”
徐羨之點了點頭,說道:“妖賊們是得到了吳地土豪的相助,八個郡幾乎是同時舉事,朝廷各州郡的守軍,一半多不是天師道的秘密弟子就是土豪的子弟,早就給滲透光了,所以妖賊才會在海島之上逍遙快活,朝廷要徵兵的命令一下達,妖賊就趁機蠱惑人心,煽動民變,而吳地的土豪們又一起響應,上虞率先陷落,接著是句章,十天之內,山陰也丟了,現在整個吳地八個郡已經盡入妖賊之手,聽說,孫恩還準備率軍進攻建康,清君側,誅司馬道子呢。”
劉裕的眉頭一皺:“就算天師道有內應,也不可能如此之快,他們在海島上不過千餘人,哪能這麼快就奪取整個吳地?土豪們的莊客,沒有裝備,又如何能跟朝廷的兵馬抗衡?至少,山陰那裡還是有萬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