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土地抬頭,眼睛倒像是長到我脖子上似的盯了半晌,我疑惑回頭,原來我那束髮的緞帶太長了,適才沒注意倒叫帶子末梢順著我的後頸滑進了我的後背衣裳裡,小魚仙倌心細,正伸手替我將髮帶拿出撂在我的衣裳外,免得那髮帶搔得我頸子癢。
將髮帶妥貼置好後,小魚仙倌轉頭對那風水土地謙和道:“此番借土地仙寶地一用,未有知會,還請見諒。”
那風水小土地總算收了神,作揖躬身恭謹道:“夜神大殿光臨敝地,真真叫這方圓千里蓬蓽生輝、大放異彩啊!小仙有生之年得以一窺大殿倜儻風姿,真真是個三生有幸、福祉無邊哪!小仙……”
“此乃小神近日結交的好友陵光公子,因遇了些煩心事,借貴寶地住上些時日,還請土地仙多多照拂。”小魚仙倌一抬手將我了介紹一番,“陵光”這個化名,我以為尚且不錯,便默許了。
那風水土地一番慷慨激昂、洋洋灑灑開場白被小魚仙倌在□處掐了個斷,倒也不惱,機靈轉身又對我作了個揖,“小仙見過陵光公子。”繼而豪氣萬千拍了拍胸脯與小魚仙倌保證道:“此山是我開!此路是我造!此地我做主!如若有人要傷得陵光公子分毫,必得先從小仙的屍身上踏過!”
唔,此話聽著頗有幾分氣派。
小魚仙倌在我耳旁輕聲道:“這土地飛昇成仙前是個攔路搶劫的山匪。”
我了悟地點了點頭。
“如此,便有勞土地仙了。”小魚仙倌滿意地朝那小土地客氣了一番。
“那個……”小土地一雙機靈眼在我和小魚仙倌之間一個逡巡,循規蹈矩地端了個板正面貌與小魚仙倌道:“其實,小仙眼神不濟得很,夜裡便更是不濟,兩掌開外便只能約摸瞧個模模糊糊的影兒了。夜神大殿且莫要顧慮小仙,儘管繼續……繼續……小仙這就告退了。”
我瞧著那據說眼神不甚靈光的小土地手腳利落地替我們悉心將門掩上,在濃濃夜色中一路奔著,靈巧地繞過假山池塘腳下生風退了去,不免納悶,繼續什麼東西呀?莫不是小魚仙倌有甚要緊事要辦,是以,我便從善如流回頭對他道:“小魚仙倌儘管繼續!”
小魚仙倌啼笑皆非地捏了捏額角。
第二十章
“人生在世,無非‘吃、喝、嫖、賭’四大樂事。”土地仙精光光赤紅了張臉,大著舌頭,一手攬了酒杯一手攥著我的袖子,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誠懇與我道:“不過若說起杯中之物,人間的那點小酒和陵光公子這仙家秘釀一比,那就是,那就是那什麼來著,哦,就是兌了水的貓兒尿,完全端不上臺面!”
我甚是寬容大肚地任由他扯著我的袖口,笑吟吟地謙虛請教:“且不說那吃與喝,不知賭和嫖卻是怎樣的樂事?陵光初來乍到,還要煩請土地仙指點一二。”
“嘿嘿!”土地仙曖昧一笑,“不是我瞎編,天上什麼都好,就是未免寡淡清冷了些,陽春白雪自是好,但又怎比得這俗世的樂子來得痛快直接。承蒙陵光公子不棄到小仙鄙處做客,小仙自當一盡地主之誼。”
說話間攜了我的手,豪邁道:“走走走,小仙這就帶你找樂子去!”
“有勞了。”我拱了拱手,整整發冠,一派瀟灑跟著土地仙出門去。
我來凡間這小半月,潤玉仙倌夜裡當值,白日裡除卻小睡片刻,大部分時間倒陪著我下棋操琴談詩論經,照顧得十分妥貼周全。然則,太過周全亦有太過周全的壞處,日日不出這一方庭院倒叫我錯生出仍被幽在水鏡之中的錯覺,只不過是挪了個地方而已。
小魚仙倌溫言與我道:“凡塵之中多穢物,若玷染了錦覓仙子清靜仙元。潤玉萬死也難辭其咎。”
玷染我吧!且玷染我吧!只要能出去耍玩耍玩。任憑心中一派吶喊,在小魚仙倌清水樣誠懇的目光下終是化作一句,“潤玉仙倌說的是。”
近幾日,小魚仙倌卻不知得了什麼公差繁忙得緊,白日裡也不得空閒來陪我下盤棋,只好託那風水小土地來照拂我。土地仙恭恭敬敬領了大殿的旨意,日日拎了土特產上門孝敬我,什麼鴨頭頸、醬板鴨、桂花鴨、鹽水鴨……我誠然講究吃食,然則和那鳥族的鴨子無甚大仇,便勸那小土地換些東西,小土地卻一臉不能苟同的樣子,“陵光公子不知,下酒菜中的極品便是鴨子,眯上一口小黃酒,嚼上兩口桂花鴨,人生足矣足矣!”
這小土地嗜酒,酒量卻不甚好,每每喝不過十來罈子,舌頭便大了起來,偏生那話不減反多,竹筒倒豆子一般,葷段子一個接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