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極了,再犯困的人只要在露水中站一會兒便可以神清氣爽。旭峰、旭雲、七鬥以及姨媽家的兩個孩子盤踞在院子的各個角落,大都是背題的,一個個口中唸唸有詞,搖頭擺尾的,像是要考狀元一樣費盡心機。
欒老太太最喜歡看孩子們背題,因為她識文斷字,所以偶爾還能糾正一些錯誤。七鬥不喜歡聽欒老太太陳腔濫調地指東說西,所以就離她遠遠的,一般是站在菜園中背題。有一天兩個表弟正在嘀咕交流作弊的經驗時,忽然被欒老太太聽出了枝蔓,她毫不客氣地將姨媽從屋裡叫出來,一字一板地提著建議:
“飯前飯後時,常說著點孩子。糧食穀物是一顆一顆種出來的,不是牛皮吹來的,是摔著八瓣子汗珠得來的,做事得一五一十,不能欺上瞞下!”
姨媽紫漲著臉點著頭,將事情的原委記在心頭,然後拿起火鉤子去打兒子的屁股,這令欒老太太無可奈何,只能搖頭嘆息。
考試的這一天天氣不好,一清早便冷雨肆虐。莊稼被雨打得東倒西歪,站在房頂可以明顯地看見盲水肥了,水面上湧著一帶白霧。山上的樹無論如何都看不出原本的形態,只像是一團團的破衣爛衫攤在那兒。七鬥披著雨布,急匆匆地朝學校走。小巷兩邊的陰溝汙水橫流,水聲很大,像是要有洪澇之災,七鬥覺得身上很凉。將要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七鬥碰見了香蓮,香蓮一見七鬥就說:
“下學期我可能要和你同班了。”香蓮對這次考試像以往一樣毫無自信。
“我可不願意讓你再留級,你好好考,升中學吧。”七鬥鼓勵香蓮,“你別緊張,慢慢做題,最後一個交卷,肯定能行的!”
教室裡溼漉漉的,因為房子漏雨,所以黑板上方的八個字“團結緊張、嚴肅活潑”被澆掉了五個字,只剩下了“緊、嚴、活”三字,七鬥盯著這三個字猜了半天其中的含義,最後得出了“緊張而嚴肅地活著”這個結論,然後她才了了一樁心事似的安然坐在座位上。
同學們基本來齊了,大家交頭接耳地猜測著考題,窗外的雨下得依然很有氣派,許多靠窗的同學因為玻璃窗往裡漏雨而不得不將書桌向中間靠攏。預備鐘響過之後,教室裡漸漸安靜下來,同學們焦急地等著班主任老師拿著考卷進來。然而開門的卻是體育老師胡勝飛,他與七斗的班主任是同鄉,很高大,聽說正與“哆口來咪”戀愛。一見胡勝飛來,淘氣的學生就有打口哨的,居然還有人陰陽怪氣地說:
“你走錯門了吧?我們這是五年級教室。”好像五年級是什麼高等學府似的。胡勝飛顯得很不冷靜,他把考卷展開,用手抿了一下頭髮,怒氣衝衝地宣佈考場紀律,然後說:“違反紀律的一律沒有成績。”
大家似乎覺得胡勝飛有些不好惹,所以都規規矩矩地做題。第一門考的是算術,因為天氣寒冷,所以大家都格外清醒,發揮也很正常。終考時間將到的時候,雨已經基本停了,潮氣有些貧弱,看來,大地上的熱氣又將隨著太陽的重現而回升。七鬥交卷之後去了趟廁所,然後走到操場上做了幾下擴胸運動。十五分鐘之後,還將進行語文考試呢。正當七鬥漫天胡想的時候,突然發現朱大有、校長和班主任朝教室走來。班主任眼圈紅著,看來她一定大大地哭過一場。七鬥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她想派出所的朱大有一來,問題肯定重大,說不定誰又要吃官司呢。
朱大有看見七鬥後問了一句:“考完了嗎?”
“完了。”七鬥一看見朱大有的白眼珠,就有一種末日之感,她不明白朱大有他娘怎麼把兒子生成這副模樣。
“回教室去,有事情要跟你們說。”校長說。
考完出去的和剛交卷還沒來得及出去的同學都被集中在教室裡。校長、朱大有和班主任三人站在講臺前。
校長說:“昨天晚間,惠集小鎮發生了一起嚴重的盜竊案。小偷把成美娣(“哆口來咪”的真名)老師的一隻皮箱偷了,現在由成老師告訴大家裡面裝了什麼東西,大家若在誰家發現了這東西,就檢舉揭發。”
因為又提起了成美娣的傷心事,所以她說話時帶著哭音,好像上帝把她貶到了荒郊野外,她一人獨行、孤苦無助一樣。
她悲慼地說:“皮箱是紫檀色的,裡面裝著一件過冬用的裘皮大衣,是外婆給的。”
第一章 葬禮之後(9)
“外婆?外婆是什麼?”有一個同學問。
“就是姥姥。”另外一個同學回答,教室裡鬨笑聲四起,校長不滿地拍了一下講臺,大聲吼著:“靜一靜!”然後將頭扭向成美娣,示意她講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