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打你了嗎？”

“沒有，我就是不想在家裡睡覺。”

“好啊，老師願意你在這裡睡覺。”

七鬥幫助李玲菲燒了一壺開水，讓她用熱水洗了臉，燙燙腳，然後把她的被子鋪好，讓她到炕頭躺下。

“我不想睡炕頭。”李玲菲猶豫著。

“你年紀小，怕冷，還是睡炕頭吧。”

“可我在家一直睡炕梢，我都養成習慣了。”李玲菲爭辯著。

“好吧。”七鬥順從地把她的鋪蓋挪到炕梢。

事實上，七斗的炕很小，無所謂炕頭和炕梢之分。在七鬥所有的學生中，李玲菲年齡最大，她已經滿十三歲了，聰明、自尊、能吃苦。她很小就失去了母親，是父親把她一手帶大的。她衣著樸素、乾淨，剪著短髮，在同學中最不善言笑。七鬥很少見她笑過。不知怎的，七鬥對她一直有一種偏愛，雖然她知道作為老師不應該有這種情緒，但她的確非常喜歡她。

李玲菲躺在炕上了，七鬥開始洗漱。她想李玲菲一定是和她父親鬧彆扭了，不知她來這裡她父親是否知道。如不知道，還不知急成什麼樣呢。

七鬥說：“玲菲，告訴我，你爸爸知道你在這兒嗎？”

“他知道，是他把我送到門口的。他怕見你，在我敲門時他就走了。”

“你們家來了你不喜歡的客人？”

“不是。”李玲菲把被頭拉上來矇住臉，大概是要流淚了。

七鬥便不再追問。她熄了油燈，躺在炕上，把李玲菲的被頭拉下來，輕聲說：“這樣睡覺可不好。”

李玲菲懂事地答應著。七鬥在撩開被頭的那一瞬，感覺到一團潮氣迎面撲來，她知道李玲菲流過淚了。她肯定遇到了麻煩事。七鬥不知道怎樣去安慰她。她會跟自己的老師說嗎？她說了自己能幫助她嗎？為了使自己的學生情緒穩定下來，她打算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說：“玲菲，如果有紫色的和粉紅色的髮帶，你要哪一條？”七鬥想送給她一條髮帶。

“我根本就不需要髮帶，我不喜歡髮帶。”李玲菲說。

“那麼，你喜歡香水手帕嗎？”

“我更不喜歡，帶香味的東西我都不喜歡。”

“可花也有香氣啊，你不喜歡花嗎？”

“我不喜歡花，我喜歡樹。”

“鳥呢？喜歡鳥嗎？”

“不喜歡，鳥兒的叫聲太讓人難過了。”

七斗的心顫了一下，她剛剛知道自己的學生竟是一個不喜歡花鳥的人，難怪她平素那麼寡言寡語呢。七鬥覺得今後要多帶她到大自然中去走走。

“我還要問你，你喜歡白卡魯山嗎？”

“喜歡。”李玲菲十分清楚地回答。

“為什麼呢？”

“喜歡就是喜歡，不為什麼。”

“是因為山脊是白色的，還是因為山上樹木少、山很高？”

“都不是，我喜歡它只在每天當中的早晨和傍晚，而且要有日頭的時候。”

“這不就是喜歡這座山的原因嗎？”七鬥笑了，“你還想保密呢。”

“我沒有想到保密。”李玲菲不好意思地笑了，黑暗中七鬥撫摸了幾下她的頭髮。

七鬥望著黑沉沉的天棚，側耳聆聽著窗外寒風嘶叫的方向，她判斷出最近的一段時光一直都會刮西北風。在這種日子中，她很難體會過春天的那種滋味了。春日的陽光散發著牛乳般鮮醇的光澤，那時森林中的樹木披上碧綠的葉片，高高低低的樹木的枝丫相互覆蓋著，從樹下向上望去濃蔭如蓋，陽光從樹葉的縫隙當中落在腐殖質豐富的林地上，光影斑斕莫測。那時候孩子們就會徹底遺忘冬季打雪爬犁和捕鳥的遊戲，他們像森林中最活躍的一批動物一樣在樹間穿梭，採集各種植物和昆蟲的標本。七鬥認為自然課放在森林裡上最為適宜。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五章　白卡魯山下的木屋（10）

“老師，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李玲菲吞吞吐吐地側過身來說。

“當然。”

七鬥也把身子側過來，這樣她和李玲菲就面對面了。雖然她們互相看不清臉面，但這樣卻顯得親切些。

“像我這麼大的女孩，應該和爸爸睡在一起嗎？”

“你沒有媽媽，當然要和他睡在一起。”

“我說的是睡一個被窩。”李玲菲強調道。

“如果你晚上感覺到寒冷或是害怕，你可以和父親睡一個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