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他們要說你好能把你說得一身都是花,他們要說你壞能把你糊得全身都是屎……他說:我真想回家跟你們一起做粉條兒……
他真能回來嗎?我們用眼睛問“大金牙”。
“大金牙”說:吾勸他千萬別回來,寧在天子腳下吃穀糠,也不到荒村僻鄉守米倉。他咕咚灌下去一盅酒,眼圈子通紅,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會回去的!我當年就是為了爭口氣才來這兒的。如果不成功,回去也無用。吾對他說:“‘騾子’,你已經夠份了,何必那麼好勝,能唱就唱,不能唱就幹別的。”他又喝了一杯酒,狠狠地說:不!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吐了我一身,你們看我這套純羊毛西服上的汙跡就是他吐的。我像拖死狗一樣把他拖進房間,他躺在地板上打滾,一邊打滾一邊唱歌,那歌兒不好聽,像驢叫一樣。後來總算把他撫弄睡了,他在夢裡還叨咕:金牙大哥……我還有一個絕招……等我……那些狗雜種瞧瞧……
他要幹什麼?我用眼睛問“大金牙”。
“大金牙”說:他千不該萬不該得罪那個女記者。
女記者怎麼啦?
“大金牙”說:他的票賣不出去了。他的磁帶也賣不出去啦。現在走紅的是一些比他古怪的人,嗓子越啞、越破、越走紅……
這些都與我們沒關係,我們只是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割掉?我們用眼睛問“大金牙”。
“大金牙”說:你們別幻覺啦。
“老婆”說:俺是聽俺老婆說他回來了。他那舊房子不是早由村裡給他翻修好了嗎?俺老婆說那天黑夜裡起碼有一排的人往他家搬東西,一箱箱的肉,一罈罈的酒,一袋袋的面,好像他要在裡邊往一輩子似的。過了幾天,俺老婆說:你那個同學把那玩意兒自己割掉了。俺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她說是聽街上人說的。你們說這事可能是真的嗎?
“大金牙”又跑到粉坊裡來了。他說吾剛從“騾子”那裡回來。“騾子”拿出最好的酒讓吾喝,他說他這次回來之所以不見人,是為了訓練一種新的發聲方法。一旦這種發聲方法成功了,中國的音樂就會翻開新的一頁。他充滿了信心。他還說呆些日子要親自來粉坊看望大家。
他還對你說了些什麼?我們用眼睛問“大金牙”。
你的行為使我們恐懼(18)
“大金牙”說:他還對吾說了汽車尾燈光芒的事。他說有一天夜晚,他獨自在馬路上徘徊,大雨嘩啦啦,像天河漏了底兒。街上的水有膝蓋那麼深。所有的路燈都變成了黃黃的一點,公共汽車全停了,等車的人縮在車站的遮陽棚下顫抖。起初還有幾個人撐著傘在雨中疾跑,後來連撐傘的人也沒有了。他說他半閉著眼,漫無目的地在寬闊的馬路中央走著,忽而左傾忽而右傾的雨的鞭子猛烈地抽打著他的身體,他說我的心臟在全身僅存的那拳頭大小的溫暖區域裡疲乏地跳動,除此之外都涼透了,我親切地感覺到眼球的冰涼,一點冷的感覺也沒有,本來應該是震耳欲聾的雨打地上萬物的轟鳴,變得又輕柔又遙遠,像撫摸靈魂的音樂———什麼叫“撫摸靈魂的音樂”呢?你這傢伙———吾怎麼能知道什麼叫“撫摸靈魂的音樂”呢!吾要是知道了什麼叫“撫摸靈魂的音樂”吾不也成了音樂家了嗎!“大金牙”的敘述被我們打斷,他顯得有些心煩意亂。你們都是俗人,怎麼能理解得了他的感情!吾只能理解他的感情的一半。他說他在雨中就那樣走啊走啊,不知走了幾個小時,突然,一輛烏黑的小轎車鬼鬼祟祟地迎面而來,它時走時停,像在收穫後的紅薯地裡尋找食物的豬。它的鼻子伸得很長很長,嗅著大雨中的味道。他說他有點膽怯,便站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樹邊不動。它身上迸濺著四散的水花,從他的面前馳過去,就是這時候,他看到汽車尾燈的光芒,它像一條紅綢飄帶在雨中飄啊飄啊,一直飄到他臉上。後來,他恍恍惚惚地感覺到那輛狡猾動物般的小轎車又馳了回來,在瓢潑大雨中它要尋找什麼呢?雨中飛舞著紅綢般的汽車尾燈的光芒,他說他如醉如痴。汽車在行進過程中,車門突然開啟了,有一個通紅的人影子在雨中一閃。汽車飛快地跑走了。他看到雨中臥著一個人。他猶豫了一陣,走上前彎腰察看,原來是長髮凌亂的女人。他問她:你怎麼了?她不回答。他再問:你病了嗎?她不回答。他再問:你病了嗎?她不回答。他伸手去拉她時,她卻突然躍起來,用十個尖利的指爪,把他褲襠裡那個“把柄”緊緊地抓住了。你們知道不知道被抓住了“把柄”的滋味?那可是難忍難熬。他說他昏過去了。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人剝得赤身裸體。如紅綢飄帶般的汽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