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搖頭:“去把所有弟子都叫進來吧。羅什有幾句話要對大家說。”
臥室擠得無立錐之地,空氣雖然悶熱,大家卻無不滿之色,都眼圈紅腫看著爸。爸的精神不是太好,可能是這幾天夜以繼日地工作,消耗了太多體力。他讓我扶起他的身子,盤腿坐在榻上,對著諸人掃視一眼,開口說道:“因佛法之故,得與諸公相聚,看來今生難以盡心,只好俟之來世,著實令人悲傷。”
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訣別的味道。僧眾中有人忍不住哭泣,哽咽著喊:“師尊!”
他悲憫地看著每個人的臉,輕輕嘆了口氣:“羅什才疏學淺,謬充傳譯,所譯經論凡三百餘卷。唯有《十誦律》一部未及刪削,存其原本,這肯定不會有什麼差錯。但願所譯經文能流傳後世,全都得到弘揚流通。”
眾人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一時間,哭聲充實著不大的臥房,連我聽來,都覺得有些悲慟。趕緊穩住情緒,向他使眼神。
他對我看了一眼,卻不在繼續講吓去。我有些急了,大聲說道:“師尊,你所譯經文絕不會有錯。你昨夜在佛陀前發願:若所傳無謬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焦爛。”
我的話音剛落,所有人皆驚歎。連上的哀慼更甚,不一會兒,哭聲更響。爸瞥我一眼,不再說話。我跟僧肇招呼大家出去,讓爸好好休息一會兒。僧眾們一個個到爸面前磕頭道別,然後哭著出門。最後,爸叮囑了僧肇幾句,讓他也出去。看著僧肇瘦弱的背影消失,爸眼裡老淚縱橫,幽幽地嘆息。
“爸,還有別的要帶嗎?”我將裝滿父母四十多年情緣的木盒放進揹包,輕聲問他。
他環視房間,眼神複雜,緩緩搖頭。
姚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國師鳩摩羅什卒於長安。
大夥熊熊燃燒,瞬間吞沒火堆上的軀體。三千僧人盤腿唸經,夾雜著壓抑的哭泣聲。姚興眼睛紅腫,被太子姚泓攙扶著。
火燒了兩個多小時,終成一堆灰燼。僧肇和幾個大弟子流著淚到火堆上收拾,卻無任何碎骨。道生突然喊道:“你們看!”
飛灰煙滅,形骸已碎舌頭依然如生。所有人都起身圍了過來,姚興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根依舊柔軟的舌頭,悲慟地大喊:“朕失國師,實乃國之殤也。”
法師的龜茲大弟子盤耶它羅盯著這不可思議呃舌頭,對著所有漢僧痛哭:“師尊之學識,你們只獲得了十分之一不到啊。”
僧眾們聽了盤耶它羅的話,圍著那根舌頭,全體跪下。哭聲震撼,地動山搖。松風嗚咽,如泣如訴。
鳩摩羅什法師譯有《中論》《百論》《十二門論》《般若經》《法華經》《大智度論》《維摩經》《華手經》《成實論》《啊彌陀經》《無量壽經》《首楞嚴三味經》《十住經》《坐禪三昧經》《彌勒成佛經》《彌勒下生經》《十誦律》《十誦戒笨》《菩薩戒本》,佛藏,菩薩藏,等等。有關翻譯的總數,依《出三藏記集》卷二栽,共有三十五部,二九七卷;據《開元錄》卷四載,共育七十四部,三八四卷。註釋《成實》《十住》《中》《十二門》諸論。
他的譯文,大部分流傳到了二十一世紀,少部分佚失。今先戶縣圭峰北麓草堂寺,便是當時鳩摩羅什主持翻譯佛經的場所。寺內有鳩摩羅什舍利塔,為安放鳩摩羅什舍利之地。
第六部:
尾聲
我開著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清風徐徐,舒適愜意。開到後山一片幽靜的竹林中,我下車步行。沿著林蔭小道,緩步拾級而上。帶著泥土芳香的風撲面而來,我閉眼深吸一口,肺裡的汙濁空氣,似乎能這樣被淨化掉。每次來這裡,我的心情都格外寧靜,關閉手機,不讓任何人打擾。今天,是我跟父母每週的家庭日。
山泉順著臺階潺潺流過,叮咚作響。時而有小鳥歡快地鳴叫飛過,臺階盡頭是一個小院子,籬笆牆裡種著瓜果蔬菜,葡萄上擺著幾張藤椅圓桌。前方的仿古建築,是我和媽根據爸在草堂寺旁的住所設計,清幽古樸。
我用鑰匙開啟門,口裡喊著:“爸,媽,我回來了。”
房裡是古典的老式傢俱,只有基本必備的現代電器。廚房,客廳,臥室都收拾的乾乾淨淨,書房的桌上擺放著爸最寶貴的木盒。盒子被磨得光滑無比,一塵不染。
到處找不到人。我掏出手機要打媽的手機,想想又塞回兜裡。他們兩個還能去哪兒呢?肯定是去了前山的寺廟年經。寺裡的僧人都以為他們是普通居士。不過他們為爸的佛教造詣折服,經常會請爸去講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