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問:“二爺為什麼打她?”
方磊便將查出的問題說了。
惠娘道:“小婦人不同意。二爺原將這裡交給我處置的,怎能忽然插手,也不跟我說一聲就處置她?”
方磊道:“現在夫人知道了。”
惠娘堅定道:“知道也不行!小婦人查的結果和二爺不一樣:這媳婦並未參與盤剝工人。二爺若不服,可將此事交與官府審查,等查清了再處置。”
方磊:“……”
惠娘輕笑道:“二爺怕不是因為這個打她吧?”雖然笑,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只彎了下嘴角。
方磊目光深深地看著她
你說呢?
惠娘道:“二爺是不是因為她前日說了小婦人閒話,要替小婦人做主出氣?”
方磊斬截道:“不是!這件事絕非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她背後定有人主使。身為方家人,敢如此欺上瞞下,打死她都是輕的。爺絕不會容忍這種人!”
他說“這件事”,眾人也不知是指李二媳婦盤剝工人呢,還是說閒話,只有惠娘心裡清楚:這沒區別,他今天就要李二媳婦的命,以懲罰她壞了他的婚姻。
惠娘道:“二爺不能懲罰這婆子,否則旁人還以為是小婦人在背後挑唆的呢。小婦人並未怪她,還要感謝她,因為她一席話,才讓小婦人想通了。”
方磊道:“你想通什麼了?”
惠娘道:“我不想嫁你!當日在徽州,咱們都是為了殺反賊才鬧的誤會。小婦人身正不怕影子歪,不要二爺為此事負責任。二爺也別逼小婦人負責!”
一院子人都錯愕地看著她。
方磊竭力壓制自己,徐徐吐了一口氣,認真對惠娘道:“在下是真心仰慕夫人才提親,並非為了責任。”
惠娘亦認真道:“小婦人便知道二爺想不開,所以今天當著人把這話說透,免得將來再有人拿這事做文章:我拒絕親事,是真覺得不合適。”
方磊追問:“怎不合適?”
他哪裡差了?
惠娘道:“因為在小婦人心中,這天底下沒有任何男子可以取代梁心銘在小婦人心中的位置!”
方磊如被雷擊,呆住了。
惠娘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交給思思,思思捧著上前,送給方磊,方磊木然接了。
這是一篇文,一幅畫。
畫的是黃山松。
文是《黃山松》。
惠孃的聲音無情地鑽入方磊耳中:“這是亡夫十七歲那年作的。小婦人與夫君情深義重。此事若換成梁心銘,別說受幾句閒話,便是再大的羞辱,小婦人也能忍受,哪怕為他付出性命也甘願。方二爺家世人品絕佳,被無數名門閨秀仰慕,然小婦人並不仰慕。在小婦人心中,方二爺與其他權貴子弟並無分別。小婦人能嫁你,也能嫁其他任何權貴子弟。然小婦人並不想攀富貴,為什麼要忍辱負重?”
他與其他權貴子弟並無分別?!
所以她不願為他忍辱負重?
這是說他不值得她付出嗎?
方磊聽懂了,再明白不過了。
當年,他的祖父要娶祖母,方氏一族不同意,祖母便向朝廷請旨,驗明正身,賜建貞節牌坊,最終換來方氏一族敞開大門接納,與祖父喜結連理。
祖母肯這麼做,因為深愛祖父。
祖父亦為祖母付出良多。
他與惠娘之間有什麼?
惠娘並未口是心非,也未尖酸刻薄、譏諷嘲弄:無論是方磊手中的文章和畫,還是連中三元的梁心銘;無論是真梁心銘,還是假梁心銘,都不是平凡人,值得李惠娘矢志不渝,終生守護這份情義,他有什麼可不服的?
方磊越想的透,就越難受。
惠娘從頭上拔下一根玉簪,一折兩段,凜然道:“小婦人誓為亡夫守節,如有違背,如同此簪!”
又向方磊道:“方二爺的擔當小婦人見識了,只能心領,還請二爺放下此事,另娶她人吧。小婦人承諾,絕不會用名節為藉口,譴責忠義侯府和二爺。”
又環視在場眾人道:“若再有人利用此事做文章,小婦人沒聽見便罷,若聽見了定送他去官府,告他一個反賊餘孽、陰謀離間!”說完,轉身就走。
方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看著她離去。
李二媳婦心中惴惴,抬頭看向方磊,觸及方磊冷冷的目光,比剛才更恐懼,簡直求死不能。
這親事不成,方家忙張羅給方磊再覓佳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