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呻吟一聲。
“照理,自應如此,但很多事情根本無理可講,賭博尤其……”
姚廣孝面如寒冰,沉聲道:“你連輸了幾把?”
蔡成昏頭昏腦的本還想伸出手來比,卻猛然發覺手指頭根本不夠用,悻幸垂下手臂,眼睛幾乎變成了兩個無底大洞,平板板地道:“三十把。”
眾人大吃一驚:“輸一次,加一倍賭往,連輪三十次,賭注可加成了多少?”
平日舞槍弄棒慣了,算帳都不靈光,扳手扳腳的只算不出個所以然。
姚廣孝反而笑了起來。
“嗯,一共輸了八億五百三十萬六千三百六十七兩銀子……老蔡,你是賣雜貨出身的,對不對?很好,你再回老家去賣雜貨吧。”
轉眼望向另一名招風耳、三角眼,身體乾瘦得後背緊貼前胸的老頭兒:“王遠,你又怎麼啦?”
老頭兒立刻麵皮血腫,懊惱的道:“少師,別提了……”
姚廣孝哼道:“你那種惡癖,總不至於叫你傾家蕩產吧?”
王遠嘆口氣,眼淚忽然撲簌簌的掉下來。
“我總以為自己是男人中的男人,直到今天方知自己連根捍面棍都不如……少師,某些幻想固然荒誕虛妄,卻是支撐人生的根基,尤其男人……少師,哀莫大於心死,我實在不想再活下去了……”
姚廣孝凜然一笑:“別人還以為你在講佛經呢。”
頓了頓,又咧開嘴巴。
“對方這麼厲害,倒真有點稀奇。”
王遠尖叫道:“那小子根本不是人,根本是隻大公雞!你沒看見那些娘兒們……唉喲我的媽!那小子是得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怎麼這麼兇……蔡老,你連輸三十把,倒也還合情理,不像他……起初我根本不相信,我說:‘你少放牛屁了,你若真能如你所說,我把我所有的家當都賠給你。’我就拖了把椅子在旁邊看,娘兒們一個一個的走進來,一個一個的走出去……說句實在話,我那時並不覺得心痛,一點都不心痛,我只一直在想:‘好,又一個,源盛錢莊沒了;哪,又解決一個,吉發綢緞莊泡湯了……’哈哈!我一輩子辛辛苦苦攢聚下來的財富,就在那永不停歇的搖擺晃動之中,一滴一滴的流進了別人口袋……少師,我那時真想笑吶,哈哈,真想笑吶……”
大夥兒耳聞那陣淒厲的笑聲突然轉化成淒厲的哭聲,都不禁為之鼻酸。姚廣孝再不理他,轉向其餘二名肚腹圓脹、不住打嗝的老頭兒,嗤笑道:一不消說,一個吃輸了,一個喝輸了,對不對?“
突然把頭一扭,吼道:“你們那四個都給我滾進來吧!”
眾人剛才被兩個老頭兒的一番怪話攪得目瞪口呆,竟都沒發覺門外還藏著有人,忙轉臉望去,只見當先走入一個獨臂乞丐,眉目間英氣勃勃,那有半分寒傖之相,只是一條左手似乎有些痠疼,不停的抖來抖去,正是“搏命三郎”左雷。
緊接在後的“玉面留香小將軍”帥芙蓉倜儻依舊,雙腳卻有點不聽指揮,大八字撒開著走路,彷佛正騎在一隻大龜背上一般。
“小�熊”赫連錘、“李白怕”李黑二人則大挺著肚子,一步一拖,一個飽嗝不斷,一個酒隔連連。
四人魚貫走到鐵蛋面前,倒頭便拜,齊聲大叫:“師父,咱們發財啦!”
鐵蛋喜不自勝,笑道:“你們這幾個草包,想不到還能幹大事哩。”
帥芙蓉恭聲道:“師父有所不知,天生我材必有用,聖賢之言誠不虛謬。弟子浪蕩半生,而今而後,無愧於天地鬼神。”
說時,雙膝兀自顫抖不已。
眾人不覺失笑。
唐賽兒俏面通紅,狠狠啐了一口。
“不要臉!”
眼眶跟著紅了起來。
鐵蛋問道:“師父呢?”
那四個才把頭一轉,還未答言,姚廣孝目光已先往“金龍堡”躺了滿地的人堆裡一掃,冷笑道:“嶽翎,在旁邊聽了那麼久,還不把頭伸出來嗎?”
滿室人眾俱皆一驚,都沒想到這個令大家頭疼的人物早已身在地牢之中。
鐵蛋等七人歡喜雀躍之餘,卻又尋思:“怪不得人家把師父冠上個‘魔’字,真是有點鬼鬼祟祟的。”
只見“展翅龍”單飛哈哈一笑,挺腰站起。
“姚少師果然好眼力,佩服之至!”
倏地一個大旋身,已變回了原來模樣,虎目熠熠有神,略一環視身周人群,嘴角上微微浮起既似奸詐又似天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