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的開元殿中卻是華燈初上,燈火輝煌有如白晝,將雄偉富麗的大殿映照得滿目金碧更顯出一派皇家奢華高貴之氣。殿內馨香浮動、曲樂齊奏,正在舉行著盛大的筵席。
撒利耶亦身著本族最為隆重的盛裝端坐在筵席之上,他素來不喜繁文縟節,甚少穿這樣色彩絢麗、滿飾金銀寶石的華服,雖然與他的性子不符,此刻倒也與這滿殿的華貴頗為和諧,而這華美異常的異族服飾也更襯出他高大威猛的身形,益發彰顯出隱隱的王者氣勢。
撒利耶那粗獷卻極為英俊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賞樂觀舞,與周圍賓客碰杯交談、談笑風生。他那深邃的眼睛就如同他額佩之上的寶石般熠熠生輝,略厚的唇邊不時逸出低沉渾厚極富魅力的笑聲。
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從清晨觀禮開始,也許更早一些,從他進入皇都開始,他就彷彿是在做夢一般。盛大的冠禮、沿道的歡呼、大殿的朝拜,一直到現在奢華的酒宴,他的靈魂似乎已從身體中抽離出來,在旁事不關已地漠然看著。此刻的美酒佳餚、輕歌曼舞、杯籌交錯以及雲鬢香影,他明明就身在其中,但卻又覺得荒唐如夢。
他大口地飲著杯中的美酒,遊目環顧四周,這開元殿絢華依舊,除了這殿中的人之外,和八年前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就好象時光從來不曾流逝過似的。那個一直深刻在自己心底的人也一樣,歲月只是如水一般輕輕流逝而過,沒有引起絲毫的變化,如果一定要說有變化,那就是變得比八年前更加的美,原本清冷的玉顏在不經意時會透出一絲暖意來,這令他看起來不象是從前那般的虛幻不真實。撒利耶當然很清楚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他不覺舉杯將一大杯酒一飲而盡,彷彿想要藉此衝嚥下喉頭無形的梗阻,但是品味到的並非是美酒的醇香,反而是一種難言的苦味。
這時,他看到君宇珩手握金盃時而敬酒、時而佇足交談兩句,遠遠地向著自己這個方向走了過來,身後緊隨著狄霖,倆個人相隔半步,但彷彿有種無形的默契卻令他們看上去渾然一體。
撒利耶看在眼中,心裡卻不由一緊,曾經也有人象這樣緊隨著自己,那時候的他習慣了同時也無視了這種無條件的相隨,直到有一天失去了。當一切都不再時,他方才體會到了失去的痛苦。只是無論有多痛苦,失去的,已永遠不會再來,而他的心中也將永遠留下一個無法填補的破洞。
君宇珩緩步走到了近前,近看比遠觀時更加的光華眩目,他向著撒利耶微微頷首,“多謝汗王不遠千里前來觀禮。”
“睿王殿下,不敢當。”撒利耶平靜的回禮,他注意到君宇珩那有如深海的沉靜冷然和狄霖那儘管掩飾了卻仍然流露出來的敵意還有疑惑,他知道他們肯定猜過他到底是為何而來的。
“和約。”撒利耶用低沉的聲音很快地說道,“我希望與天朝續訂一個十年和約。”
不意外的,他看到狄霖緊緊皺起了眉,而君宇珩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訝,他們大概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想不到他竟會是為了和約而來的吧。
因為這是賀延想要的,也是他一生為之努力的夢想,我只不過是想為他完成這個夢想而已。
只不過,這個理由別人並不需要知道,因為,這只是我與賀延,我們倆之間的一個約定。
君宇珩眼中恢復了平靜,很快舉起了手中的金盃,“汗王心繫百姓,是萬民之福,我敬你。”
盛大的筵席酒意正酣,周圍的人也很多,倆人並未深談,只廖廖幾語之後,君宇珩就轉身而去。
撒利耶看著君宇珩逐漸遠去,消失在其它的身影之中,他的心卻是漸漸地變得清明瞭起來。
他知道自己可能永生也無法將君宇珩忘懷,因為他的心中曾經印下如此深的印記,但是君宇珩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夢,僅僅是一個夢而已。
八年前,這個夢開始於這裡,那麼,今天就讓這個夢在這裡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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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大典之後,元徽帝君成曦正式親政,開恩科,施仁政。是時北番平定,又與胡族簽定十年和約,邊疆穩定,四海晏清。
三月後,睿王君宇珩上書自請前往封地楚州。
同年,玄武大將軍狄霖三次奏請去職還鄉,帝再三挽留不準,遂掛印而去,不知所蹤。
而在各地名山大川,時可驚鴻一瞥見到兩個風華絕代之人攜手相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