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中,即見一行送膳的太監來至殿前側門停下,卻由大殿裡走出來幾個鮮衣高冠的衛士,逐次一個個對送膳的太監,以及所攜帶的食物,都加以核對盤查,最後才揮手放行。
原來朱棣自奪得大位,內心卻對至今下落不明的前朝建文帝放心不下,生恐宮廷中有其心腹死黨,企圖對己不利,這些年汰舊布新,不遺餘力,日常起居更是小心有加,一干瑣碎,悉數由近身侍衛先盤查認可後方可接近。
君無忌眼看著一行小太監進入之後,算了算光只是出來盤查的衛士,已有十數名之多,以此推想,裡面的侍衛,更不知多少。
這座皇帝所下榻的寢宮,規模極大,除了正中一處巍峨巨門之外,每一面都有一處側門,俱都有御林軍數人把守,想要由任何一門從容進出,都不可能,惟一的方法,便只有由高處進出了。這條路也極不容易。宮殿建築格式與一般民居大有不同,雕樑巨棟,飛簷倒卷,無不高大雄偉,其間距離,大異常規,高深不易攀著,即使有君無忌這般身手,也得事先有一番斟酌盤算才宜行動。
遠遠觀察了一番,君無忌愈感為難,不禁暗自叫起苦來,不自覺地便向前偎近了一些。
猛可裡背後一人冷叱道:“什麼人?”話聲裡,一道孔明燈光,已自劈面射來。
君無忌一驚之下,顧不得再心存忠厚,正圖以“巨靈金剛掌”力,猝然向對方出手,立斃對方於掌下,免生後患,卻是不知,他這裡手勢方起,對方持燈衛士忽然“吭”了一聲,一頭直栽下來,手裡罩燈未及墜地,卻巧妙地操在了身後一人手裡。君無忌方自認出後來的那人是苗人俊,後者已迅速地將燈光熄滅。
眼前出手,雖說巧快輕靈,卻也保不住不為外人發覺。苗人俊甫一現身,向著君無忌打了個手勢,即速隱身暗處。君無忌把握著此一瞬時機,陡地騰身直起,落向一棵巨松,藉著松枝一彈之力,第二次拔起的身子,宛若一隻巨大的編幅,已撲上了高大的殿閣之巔。
這一手輕功施展,極其不易,兩次飛身,總在七八丈之間,妙在沒有帶出一點聲音,落腳處皆在事先觀察之點,手、眼、身、步配合得恰到好處,一點差錯也出不得。君無忌身子一經落下,立時向下一縮,緊接著一個骨碌,已翻出丈許開外。手觸處一片光滑冰涼,敢情躺身在一色光滑的琉璃殿瓦之上,他卻稍安勿躁,又過了一會,才自翻身坐起。
這裡風勢甚大,呼呼夜風,飄動著他的一身長衣,儘管歲當三伏,卻也頗有寒意。
稍事凝思,他隨即運動手腳,活似一條大守宮般,緩緩向著簷邊移近,身邊上傳來清脆的叮叮鈴聲,原來深宮廣廈屋脊簷頭,都裝有“驚鳥鈴”,風引鈴鳴,可以驚飛意在棲息其上的鳥雀,免為其糞便所汙染。
君無忌一徑游到了簷邊,偷偷向下打量了一眼,附近殿閣或高或矮,星羅棋佈散置眼前,自己所棲身巨殿,無異是後宮最高大的一座了。
這類巨殿,建築雄厚,一柱一石無不碩大宏偉,伸展迂迴,別具匠心,幾乎處處皆可用以掩身,不虞為人察覺。君無忌由是輕而易舉地便得潛身樓閣。
那是一排繡楹文窗,透過隱約的燈光,依稀地可以聽見裡面的談話聲,聲音不大,卻聽得十分清晰。
君無忌左右打量一眼,寬敞的樓廊,僅懸著兩盞“萬”字宮燈,光度不強,隱約映照著清一色的白玉盆景,另有一排式樣考究的鳥籠子,卻都下著籠衣,宮簾高卷,俱未下落。
身子向前輕輕一聳,君無忌至為輕靈地已偎近窗前。俟到他待將點破紗窗時,才發覺到一排軒窗間,竟有兩扇原本是敞開著的。君無忌取了一個角度,輕易地已把室內一切窺之眼底。敢情這是一間太監的候差房,長案上置著文房四寶,四面排著四個床,屋裡亮著紗燈,卻有兩個太監盤坐床上,手裡扇著扇子,有一句沒一句地在閒聊著話兒。二太覽,一個年歲較長,約在六十開外,一個尚在中年,看來也在四旬之間,雄勢既去,臉上瞧不見一根鬍子,尤其是那個年歲大的,腮幫子都像是塌了下去,嘴裡又少了幾個牙,襯以花白了的頭髮,說話有氣無力,簡直像是一個老婆婆。想是暫時當完了差,俱都脫下了長衣服,坐在床上閒喝茶,等候主子隨時的差遣。
“老爺子這一開了興,可蘑菇啦!”老太監苦著一張黃臉說:“咱們三班輪著使喚,不到下半夜誰也甭想歇著,不信你瞧吧!”
中年太監“吱吱”有聲的由蓋碗裡吸著茶,出了口大氣兒,笑眯眯地說:“你要是累了,就先歇著吧,反正是侯六兒那一班當差,暫時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