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紀嘆了口氣:“寧公子,老夫此來,是想找你商量件事。此事與你與我都有好處,更與北薊使團生死攸關。”
寧覺非略想了想,便披衣下床:“既如此,章大人請坐下說話吧。”
章紀見他神情平靜,沒有一絲怒意,心下鬆了口氣,便與他一起坐到桌邊。
寧覺非不解地問道:“章大人,北薊使團一來,這國賓館中不知有多少眼線,你怎麼會冒這個險?”
章紀卻是微微一笑:“家母與皇后娘娘的母親乃是親姊妹,祖上世代為官,是南楚第一等的名門望族,樹大根深,豈是旦夕之間便能摧毀殆盡的?老夫雖然被武王和遊玄之所害,丟官罷職,但在朝中的勢力仍然是不小的。今夜負責監視這裡的人便是我當初派遣去武王那邊的人,要調開其他人,放我進來,卻是不難。”
寧覺非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聽說章大人已被革職拿問,現下卻好端端地在這裡。”
章紀冷笑一聲:“革職拿問倒是有的,不過略關了幾天也就放了。皇后娘娘的親生兒子又不止太子一人,還有醇王爺呢。皇后一族雖被連累了些人,但威勢尚在,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清剿的。”
寧覺非便即明白了,看著他道:“那章大人此次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章紀目光深幽,看了他一會兒,輕聲感嘆:“小樓,一年半未見,你長成大人了。”
寧覺非神色未變,淡淡地道:“是啊,當年沒被你家老太太毒死,算是活過來了。”
章紀一聽,心下大急,連忙解釋:“小樓,那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母親趁我率軍出征時做的。她……唉,也是受別人攛掇,一時急怒攻心,才這樣做的。我家的幾個妻妾……都是婦人見識,不提也罷。家母年老,僅有我這一子,一時愛子心切,痛下殺手,也是天性使然。不過,她後來也收了手,將你送了回去,也不算傷了你吧?還望小樓不記前嫌。”
寧覺非平靜地說:“是,章老太太確實是因為愛你護你才想殺我,此後也並沒有堅持定要致我於死地,只將我送出府了事。比起其他那些認為自己的孩子是人,別人的孩子就不是人的長輩來說,我還是感謝她的。”
章紀聽到這裡,長長地吁了口氣,感嘆地道:“小樓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其實,我班師回朝以後,一聽說這事,當即便休了那兩個在中間作怪的妾侍,再去找你時,你卻已離開了翠雲樓。這些日子來,我心裡……著實惦記著你。”
寧覺非安靜地坐著,臉上神情如古井不波:“章大人,你不會是專門來跟我敘舊的吧?”
“當然不只是敘舊。”章紀的眼中湧現出一波奇特的情感。“小樓,去年迎擊西武的大軍回師後,武王府中的侍衛們私下傳言,說在劍門關外大展神威,殺退敵軍的人就是你,我先還不敢相信。後來,武王藉故追捕江月班,又捏造事實,大張旗鼓地在全國張貼告示,我便知道那人真是你,武王此舉是想逼出你來。小樓,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氣質高華,不像是個普通的戲子。你是改名換姓的吧?卻不知你是哪一位名將之後?”
寧覺非沉默著,心裡卻在盤算,以後這樣的問話一定會遇到不少,看來得給自己編一份家譜了。
章紀以為他是不想跟自己說,也不便追問,只好轉移話題:“寧公子,老夫一時情切,卻忘了你現在是寧覺非,還請你莫怪。”
寧覺非清晰地道:“章大人,你再這麼羅嗦下去,雲深就要回來了。你如果不介意讓他看到,我倒也無所謂。”
章紀卻瞭然地一笑:“寧公子,那雲深智計深沉,卻也膽大包天。今夜只怕是他們北薊派到這裡的奸細找他,一時半刻卻是不會回來的。”
寧覺非見他神情篤定,心下倒也佩服,便微微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我一直料到北薊和西武一定都在我國派有探子,更在臨淄埋伏有奸細,近年來也明查暗訪過數次,卻都找不出來。”章紀慨嘆。“這北薊國師雲深小小年紀,皇帝澹臺牧也是年齡尚輕,做起事來卻是滴水不漏,老謀深算,實令老夫佩服。”
“章大人雄才大略,能征善戰,也不比他們差。”寧覺非終於微微一笑。“還記得前年底,大人在燕屏關射殺北薊皇后,令其大軍退兵,使南楚舉國歡騰,盡皆稱頌大人的英名。”
“慚愧。”章紀謙遜道。“僥倖罷了。”
“章大人過謙了。”寧覺非含笑道。“可惜章大人現在卻被政治鬥爭所累,賦閒在家。南楚此舉,也算是自毀長城。”
章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