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郎,以後韓家對你可要另眼相看了,你有甚麼打算?”劉荔越說越興奮。
“娘子,我有的是一身本領,要靠自己的雙手打出一片天來,才不想著別人抬舉。”小五雙手枕頭,頗有骨氣地回應。
“有朝一日,你真顯貴了,還不把我這個糟糠婆娘扔哪去了……”劉荔沒由來鼻子一酸。
“好娘子,我岳飛嶽鵬舉指天發誓,決不負你!終有一日,我會喊你一聲‘夫人’……”小五的滿腔豪情終於迸發,須知宋人只有高官及其配偶才有資格互稱“相公”和“夫人”。
“相公,奴家今晚可要好好伺候你才對……”比小五大一歲的劉荔自然沒把夫君的話當真,嬌聲開起玩笑,也是,誰能相信一個泥腿村夫有朝一日能登堂入室、名垂千古?
'叄' 秋風起
事兒並非像劉荔預期那樣,韓府並沒有自此對小五另眼相看,小兩口依舊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苦生活,日子跟從前也無二樣。
時光如箭穿梭,一晃收穫的季節到了,大地一片金黃,田野中到處是忙碌的身影,但對大多數舉債度日的佃戶來說,谷未離地,帛未下機,大半已非己有。
晌午,劉荔挎著柳籃給夫君送餐。秋老虎依舊很毒,她頂著蓋頭,邁著蓮步,輕擺柳腰,含辛茹苦的村婦生活竟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絲痕跡,露在外面的手臉白嫩如昔,若非穿著粗布衣裙,誰都不信她是一個鄉野女子,難怪佃客們都羨慕小五找了一個又賢惠又貌美的渾家。
到了地頭,卻沒看夫君的影子,劉荔詫異地問隔田的鄉人,才知小五被主家喊去了,要知道收割可是莊戶人家的頭等大事,她當即放下籃子,麻利地揀起夫君丟下的鐮刀,接手他沒幹完的農活。
太陽落下西山,田裡的男女陸續收拾農具回家,劉荔也回家生火做飯。天色大黑了,見夫君還未回來,她也無心吃飯,胡亂扒拉幾口,忐忑不安地猜測著。
終於,聽到籬門開啟的聲音,劉荔忙迎上前,只見夫君面無表情地進了屋。夫妻這麼久,劉荔自是摸準了小五的脾性,知道一定有相當要緊的事兒,殷勤地為他盛粥遞筷:“嶽郎,餓了吧,快吃飯。”
小五依舊不吭聲,一屁股坐在桌前,一手捧碗一手夾筷拿窩頭,大口地吃起來。劉荔也坐在桌前,什麼也不問,只是溫柔地看著夫君吃喝。
“韓相公要我隨管家差出!”小五風捲殘雲地吃完,放下碗筷,抹抹嘴,把這個對他而言相當重大的訊息告訴渾家。
“啊?”劉荔省過來,雀躍拍手,“這可是好事兒,說明韓相公看重你。”
“我還沒答應呢。”小五嗡聲嗡氣道,這樣的差使換了別人可是求之不得,但他卻有自己的顧慮。
“為甚麼?”劉荔有些不樂意了,雖說婦人不問外事,但怎地她比夫君大一歲,倒是要開導他,“你要是把韓相公開罪了,這安陽還有我們夫婦的立足之地?”
“韓相公豈是小肚量之人?其實,我也並非不想去,只是這一來回要十日左右,地裡農活繁重,豈不辛苦。況且,留你一個人在家,我……”小五彆彆扭扭地低下頭,把話說了一半。
“哦,原來你是捨不得人家啊……”劉荔轉嗔為喜,用蔥指隔著桌子戳了一下夫君的腦袋,“傻瓜,奴家這麼大的人,不會照顧自己嗎?再說,你是為主人家出力,量也無人敢為難我。”
小五倒鬧個大紅臉,他本是不善言辭之人,與劉荔成婚以來,心底越是疼愛她越是感覺虧欠她,總覺得自己空有一身好本事,卻上不能報效國家,中不能侍奉父母,下不能養家餬口,實在不能稱作好漢子。
此番韓知州的提攜自不便回絕,但小五一想到要離家些久,而渾家青春嬌美,委實有點放心不下,但劉荔的一番話終於令他下了決心:“既是如此,娘子,我明日就去應承下來。”
很快到了啟程之期,天色未明,劉荔就幫夫君收拾妥當行囊,再服侍他穿好武士短袍,倒捨不得了,拉著他哭成了淚人兒,畢竟過門以來,小兩口連一日也沒分開過。
小五鐵骨柔腸,又何嘗捨得渾家,悄悄地蜷起食指拭淨溼潤的眼角,一言不發,毅然背起行囊,挎好弓箭,扛上鐵槍,掉頭就走,遠遠拋下一聲:“娘子珍重!”
“路上小心……”劉荔淚眼婆娑地追到門口,目送著夫君遠去的身影,心兒彷彿一下子被抽空,無力地靠在籬門上。
行在晨霞初映的田間小路上,早起幹活的佃戶紛紛跟小五打招呼。小五不時抱拳道別,頗有將士出征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