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陸' 生犢子
一輪彎彎的清月掛在當空,小五如同餓狼一樣坐在一個破土地廟的屋簷上,枵腸轆轆,嘴裡哈著白氣,眺望隔著幾條街的那座大牌坊,忽然記起它就是當日和韓九兒同遊過的北羅坊——燕京的最繁華之地。
小五眼前不由浮現那張清麗絕倫的嬌容,飢餓的感覺居然緩解了好多,旋即晃了晃腦袋,換上渾家和兒子的笑臉,沉甸甸的心頭也輕鬆了不少。
“嶽隊官,看到動靜沒有?”王貴在下面輕聲喊問。
小五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僅沒看到動靜,連原先聽到的廝殺聲也消失了,這三日來,燕京城內戰火四起,初時波及全城,後來只剩下城北三市。小五這一隊見遇到的宋軍同袍越來越少,又得不到任何新的指令,於是決定向膠戰中心靠攏,誰知到了附近,竟已悄無聲息,難道……全軍覆沒了?
小五跳下屋簷,十幾個隊卒一起圍過來,個個遍體鱗傷、飢容滿面、疲態盡顯,也是,都是數夜未眠、幾日未餐,而且接連鏖戰,便是鐵打的漢子也扛不住。
看著這群從相州一起走出來的手足,小五第一次生出作為首領的愧疚,更有壯志難競的挫折,得了報國的機會,卻遠非自己想象的那般大顯身手,反在這片漢人舊山河中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這是哪門子的建功立業?
見小五失落的樣子,眾隊卒都有些灰心喪氣,一直撐到現在計程車氣已在崩潰的邊緣,生性樂觀的徐慶紅臉依舊,冒了一句:“不是還有三將軍嗎?”
“三將軍?哼,我看那廝只怕跟他爹一樣,都是沒膽怯戰的鼠輩!他要來,早該來了!現在便是來,來收屍麼?”一向不羈的張憲鄙夷地咬著一根草。
聽張憲此言,眾人一時沉默,連日來,城內的宋軍可以說無時不刻翹首以盼劉光世的援軍,可是直到現在,城外還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就在極度的希望與失望當中,六千宋軍士卒越打越少,直至悄無聲息。
說起來,若是這個三將軍在前日巷戰膠著之際及時來援,這一戰的結果自然早改寫了,而歷史也將徹底改寫,有時,一個懦夫,甚至比一個英雄更能左右歷史的走向!
“喂,幹嘛老是叼著草呢?你是騾馬麼?”老成持重的王貴不滿張憲亂了軍心,看不順眼地說了一句。
“有草吃就不錯了!我們還不如馬呢!”張憲睨著廊下的那七、八匹馬,眼睛發亮,“嶽隊官,大夥兒都餓得挺不住了,不如殺馬吃吧,便是死,也做個飽死鬼!”
一聽此言,其餘隊卒紛紛響應,委實餓得前心貼後背了,在戰鬥中還好,此刻一歇下來,那腸胃便敲鑼打鼓起來。
“吃飽了,大夥便散了吧?看各自造化了。”趙鬍子故意這樣說,試探小五到底做何打算,本來張莽蕩溜空走時曾叫上他,他卻拒絕了,現在心中隱隱後悔。
眾隊卒一聽,皆看向小五,要聽他怎生回答,畢竟一路趟生闖死,看他對不對得起大夥兒的追隨。
“如果大隊人馬都沒了,又指望不上三將軍,這幾匹馬可是我等撤離幽州城的最後指望!等到五更,再無動靜,便一同撤退!”小五終於開口,做首領的,要多聽少說,只在關鍵時刻發言,這是從死在他箭下的宋江學到的經驗,無論小五怎麼不齒矮黑子的為人,但這廝能籠絡三十六條好漢為其賣命許久,自有可取之處。
這是小五一眾在燕京度過的最後一夜,相比較殺聲此起彼伏的前兩夜,今夜顯得安靜多了,遠處不時有搜捕宋軍散兵的遼軍騎兵經過,還有自發巡夜的民勇,間或傳來更夫的打梆吆喝聲,不知是上天的眷顧還是遼人的疏忽,這個破土地廟楞是無人光顧。
眾隊卒真真是在又寒又餓又驚中過了一夜,看看到了五更,無論是城內還是城外都沒有出現期盼的殺聲,此刻再不走,一旦天亮便無處遁形,小五拋開最後一絲幻想,沉聲下令:“撤,摸向北門!”
從北門撤退,這是小五的聰明之舉,一則他們所處的位置距北門最近,二則遼人都以為宋軍奪門而逃會選擇東向或南向,因為這幾門離盧溝河的宋軍大營最近,於是防守最嚴,而北門外都是大片遼土,宋軍人生地不熟,於情於理都不應走此門,因而北門的防守最松。
天邊露出了一抹魚肚白,燕京之北的通天門已經開啟,由於這一場宋遼爭燕大戰已近尾聲,進城賣菜的城郊農民來了不少,但也只是些膽大的,膽小的自不敢冒險,因此,門洞裡的人流並不擁擠。
小五這十幾人潛在一幢大宅的陰影中,遠遠觀察著幾百步開外的北門,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