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冰涼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著她的臉,溫潤的觸感沿著前額慢慢往下移動,驟然壓上她的唇……
“喀”腦海中一聲輕響,似乎聽見薄薄粉碎的聲音,心間冰封那層屏障就如此輕易碎裂了,全身的細胞對他竟毫無一絲抵抗,輕輕地觸碰就無限的沉淪下去。
那個尤帶著憂傷的吻是如此苦澀,心口抽痛得無法呼吸,冰涼鹹澀的淚水滑入了唇舌間。
他驚怵一般放開了她,她在流淚……她在顫抖……她,終是不願意留在他身邊麼?
他的臉就在眼前,他的呼吸溫熱地拂過臉頰,他的眼眸如此憂傷,她想伸手觸控他的眼睛,想摟住他的脖子貼上他冰涼的肌膚,可是腦海中有個聲音瘋狂叫囂著,推開他!推開他!
心慌得找不到節奏……喉嚨緊得發不出聲音來,下一瞬,只聽見自己凌亂的步語聲倉惶在黑暗的長廊中奔跑,尋找自己的居室,閉上房門那一刻,頹然倚著門扉滑坐到地上。
她剛才究竟在做什麼?
天,矇矇亮了,漫長的一夜。
頂著個烏青的眼眶推門出來,穿過連廊,偷偷向洞開的窗內張望……
“王爺昨夜裡就去了城郊兵營。”一個冷煞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驚得她怵然回頭,跳開一步,明歌悄然無息站在她身後,她可真是神出鬼沒,適才竟察覺不到半分氣息,或者是自己一夜失眠,心神恍惚?
“哦”頹然垂下眼簾,幽魂一般游回屋中,挎著一籃子的衣裳,幽魂一般飄到王府北門外河邊,挽起衣袖,拉高裙裾,就著清澈緩緩流動的河水,有一下沒一下敲打著衣裳,目光始終呆滯看著前方潺潺水紋,附近的僕役,浣衣婦們偷偷張望過來,小聲低語。
洗了衣裳,該去竹林活動一下筋骨,可是今天做什麼都不在狀態中,藍珠似乎沒有了往日犀利的氣勢,跳躍身形仿如在練太極……
還是帶著墨魚去山中採藥,怎麼連墨魚也像是對她有深仇大恨似的,對她不瞅不睬,墨魚……還在怪我糟踏你一身漂亮的皮毛麼?
垂頭喪氣灑了一地的嘆息。
傍晚返回東苑,他,仍未回來……
燭光下,翻著竹簡,那一個個字像鬼畫符在搖曳火光下跳動,不知不覺又盯著火苗燭芯,看那淡淡飄渺的輕煙,俱都凝聚成一抹如雪身影;用力搖了搖頭,帶起的動靜搖拽火苗,“啪”聲脆響。
專心一點,不要走神。用力捏了捏臉頰,目光返回到書頁上,這幾冊流落失傳已久的上古的醫經可是降漣大哥在民間尋來的,還託人將馨園藏書閣的醫書俱都搬來了王府。
期盼在這些典藏中能尋到治療火毒的一絲蛛絲馬跡,即便是沒有,也可以根據前人的經驗找尋出適用的法子。古文體用語晦澀難懂,往往寥寥數字就隱含了無窮的含義,早知道小時候學識詩經那時多下些功夫,也不至於現在這般艱辛解讀古人的詞義。
進入了書境就彷彿是一個浩瀚的世界,漸漸投入,漸漸沉迷,連在山中採擷的各種藥草,都搬到了房中,好好一個寢室,就變成了草藥加工坊。
每逢看到興起,便拿著藥罐子研磨搗鼓,嘗百草,試百藥,把自己當成了活體實驗品。
一晃便過去了十天,他……依舊是沒有回來。
明歌只是說王爺在城外練兵,她便將他定期服食的丹藥教明歌送了去,卻不見帶回隻言片語。
明歌亦是清冷得平日也不會多說一句廢話,見了面若是有事就直奔主題,若是無事就點個頭又悄無聲息的走開,雁歸閣外的其他人,見了寶珞如同看見鬼魅,垂首快步走開,躲在陰暗處衝著她的背影指指點點。
還好,千塵閒來無事帶了好茶便前來東苑尋她,千塵就更不是話多的人,總是專注喝她的茶,耳邊聽著寶珞不知覺那一聲聲的嘆息。
而後再來,除了喝茶,便邀她下棋對弈,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外頭髮生的事情,皇上壓下了安泰統領的案子,羈押在大牢內,且下令全國緝拿夜闖入禁宮的盜賊,待得歸案了再行提審。
寶珞在雁歸閣地下儲藏室修建了冰庫,在地下挖了坑,砌成小小半人高的水池,仿做成高山冰湖,在冰水中加入特製的草藥汁,該是能在逢初一、十五,月圓之日毒發之時減輕他的痛苦。
月圓之日又過去了,他……還是沒有回來。
春暖雁歸閣(四)
西苑鸞飛閣
一個粉白嬌嫩的女娃兒跌跌撞撞蹣跚走來,撲入蕭汐凝懷中,咯咯笑聲脆響,嘴裡咿咿呀呀念著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