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寧文靖活著的時候不見得能想清楚,但冥冥之中卻仍然有著一股執念存在他的潛意識之間,存在於肉身之中,這是本能。
……
到了斜陽西下的時候,考場裡重新恢復喧鬧,眾考生走出府衙之時,就看到一張張蒼白的臉。
大部分人都是心神不定,眼神猶疑,這種對前途的未知,是一種極大的煎熬。
如果說考前是緊張,考後那就是焦慮了。
當然,也有一些書生面色稍顯從容,很有把握的踱著方步。
這是對自己答題滿意的書生。
最後一位書生走了出來,考場大門轟然關閉,街道上亂成一鍋熱粥。
處處呼爹叫娘、喧譁吵鬧……更有著一些人嚎啕大哭,如喪考妣……
邵揮著手中摺扇,眼神閃爍,找了幾個相熟的同窗戶,約好一起去喝酒放鬆一下。
他腦子裡總是想著先前考場裡大宗師吐血的一幕,越想心裡越是沒底,心知有些事情需要快快行動。
夜長夢多,遲恐生變。
……
試卷收上來,自然不會隔夜,考生們可以放鬆,閱卷考官們卻是得加班趕工了。
曾黎此時已經恢復過來,只是面色有些蒼白,他此時也顧不得休息,緩緩的喝乾手中的參湯,感覺身上泛起暖意,就道:“開始閱卷吧。”
對於這位一生尊奉文事的主考大人,他從來不覺得閱卷是一件苦差事,反而覺得這是人生最大的樂事。
各地青年才俊的靈感思想閃光,能給自己帶來許多啟發。
遇到好的文章,讀來更是口舌生津,令心情極為舒暢。
對於曾黎的要求,聶知府和裴子文等人也沒有什麼異議,三年兩次,每次都會如此,他們也習慣了。
只不過,幾人閱卷的同時,偶爾就會想起那一篇字字句句如同洪鐘大呂般的文章。
那一篇,到底錄取還是不錄取?
看著緊皺眉頭的曾黎,裴子文很是好奇的想道。
這錄取秀才或者定下名次,按例來說是省學政最有發言權。
“這位邵的文章很不錯,用典精緻,行文流暢,不可多得!”曾黎指了指案上的一篇文章,接著又道:“還有這位凌楷,應該也在金華地區有些名氣吧,他的文章倒是有些稚嫩,但極有靈性,文風華麗,讀來琅琅上口,再努力一段時間,舉人功名完全不成問題。”
“案首就在這兩人之中選一個嗎?不知大宗師覺得誰更高明?”
聶文臻試探著問道。
他的眉頭已經皺起,只覺得心裡十分難過,有一句話不吐不快。
這種感覺毫無來由,幾篇美文在心中大發毫光,讓他一陣一陣的心悸。
裴子文也是緊張的看向曾黎,眉毛微微跳動,生怕他嘴裡說出肯定的話語。
曾黎沉默了一會,再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此時已近午夜,涼風吹拂得紗窗嘩嘩做響。
他眉鋒一厲,就要說話。
剛剛張開嘴,“噗”的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整個人仰天就倒。
“老爺,老爺……”
一個下人長隨模樣的中年連忙衝上前來扶住。
聶知府也是大叫來人。
幾人幫手把曾黎扶到榻上,見到這位老大人雖然面如金紙,氣若游絲,但終於清醒過來,他才放下心來。
這若是讓曾黎在金華府衙出事,他這位知府也不用幹了。
曾黎囁嚅著嘴唇,似乎想要說話。
聶文臻連忙俯低身子細心聽著,這場科考還沒完,卻是耽擱不得。
“案首……寧文靖,此人文采天縱,筆法飄逸,頭名非他莫屬。”
說完這句話,曾黎就重新閉上眼睛,眼角卻是無聲無息的淌下濁淚。
聶文臻愣了一會,才沉聲答道:“是,老大人定的名次甚好,寧文靖當為案首。”
他的聲音也有些暗啞,更有著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在心頭盪漾,這是認輸了。
無論是自己還是曾黎大宗師,終究不得不屈服於那位書生,這種感覺,實在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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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8 張網待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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