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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叢下,當年埋下的鐵皮盒已經鏽蝕斑斑。童年尚未戛然而止之前那一段快樂的時光夾帶著二十年的潮溼氣息撲面而來,盒子裡,是他最無憂無慮的那些記憶。

帶著一點感動的情緒在山間溼潤的風裡慢慢蔓生,直到看到當年稚氣的筆跡為止,他都在感慨以前的自己是怎樣的天真可愛。

一篇名為《寫給二十年後的我》的作文,被折得歪歪扭扭壓在最下層。

作文表明,他七歲以前的人生理想就是娶個漂亮老婆(自注:蘇嫻姐姐那樣的女孩,要會做飯,但不能像永安公主那樣逼他嘗試可怕的新作品),以及未來的孩子不要女孩(自注:表姐妹們看到他養的蜥蜴就尖叫,小女孩真是種討厭的動物,蘇嫻姐姐除外)。

拜良好的記憶力所賜,茫然片刻之後他想起了來龍去脈。作文是學校佈置的家庭作業,謝皇后予以檢查後表達了謹慎的反對,建議他重寫,才讓這樣驚世駭俗的作品沒有交給老師;當年因為這種比喻方式,他還跟蘇慕容扭打了一架。以及,那時候自己對長姐的廚藝到底有多怨念啊……

沈斯曄憂鬱地嘆了口氣,拔腳走了。

49心刃

錦書從實驗室出來,脫掉防護衣,疲倦的靠在隔離區門外打了個呵欠。

約瑟夫教授領導的研究專案已經進入最重要的攻堅階段,與燕京大學聯合研製的新型疫苗必須在秋季疫情開始前投入使用,大家都在爭分奪秒;教授本來要給她放幾天假的,也被錦書推辭了,從忻都回來就扎進了實驗室。

這樣的緊張以前也有過幾次,但她最近有些輕微失眠,精力難免不支。若說只有最極端的環境才能逼著人們釋放出最真實原始的情感,在忻都不到一個月,她幾次面臨死亡的威脅,卻又開始了人生第一段戀情;而無論是前者抑或後者,都不是她在出發前能有所預料的。錦書下意識地按住嘴唇。某些事實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來,讓她一時竟覺得恍惚。

“勞拉?你果然在這裡!”

粉嫩師兄不待她回答就推門進來,舉著兩個圓筒冰激凌:“吃不吃?”他伸伸左手:“巧克力,”又伸伸右手:“蔓越莓。”

錦書從神遊中醒過來,揉了揉額頭:“哦……謝謝,我要巧克力味的。”

粉嫩師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索性坐到她對面跟她聊天。錦書明顯有點心不在焉,一句話要幾秒才能跟上。粉嫩師兄無聲輕嘆,伸出一個指頭晃了晃:“勞拉?”

女孩子一晃,醒過神來:“……抱歉,我這幾天一閒下來就沒法集中注意力。”

粉嫩師兄良久方嘆了口氣,過來安慰的抱了抱她,語氣輕柔:“可憐的孩子。”

“我還好。”錦書一動不動的坐著,許久落寞的牽了牽唇角。“回來之後我看了幾本災後心理干預的書,不至於有什麼後遺症,但是……總也忘不掉那些死去的醫生。”

房間裡沒有開燈,她靠著椅子背望向窗外如血的夕陽,眼裡有一點迷惘:“比爾,我是不是心理素質太差?或者……我太害怕死亡?”

“我爺爺曾是海軍陸戰隊員,他在二戰中失去了左臂。”

沉默一會,粉嫩師兄輕聲說。“他去世兩年了。我記得他很喜歡給我們講,當年怎樣擊落軸心國的戰機、作為盟軍代表參加受降儀式;但他也不會迴避對戰爭的恐懼,他甚至參加過一個重返戰場的心理治療專案。”

“我還有一個最好的朋友,零一年死在了世貿雙子塔。本來那天我們約好去高空彈跳,我臨時有事,他才去那裡應聘。”

“那之後我非常消沉,幾乎要靠吸食大麻才能活下去。直到爺爺從堪薩斯來看我,告訴我他參加反戰團體是因為他再也不希望聽到槍炮聲,這是他戰友們的遺願。爺爺對我說,我們活著的人是為了接續死者的遺志。你活得越久越好,就能把他們生前的願望實現越多。你不是說那個女孩也是主攻流感?那麼把你的畢業論文做好,她在天上也會謝謝你。”

他娓娓說著,亞麻色的眼睛沉靜晶瑩,聲音彷彿夕陽下溫柔的溪水。錦書怔怔的看著他,良久,眼睛慢慢地溼潤了:“……比爾,謝謝。”

粉嫩師兄寬容的一笑:“我只是作為一個有類似經歷的人,對你加以心理疏導。”他撓撓頭,又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我男朋友有一個心理學博士學位,我曾經向他諮詢過這些,所以也不全是我的功勞,其實我一點都不專業啦。”

錦書抿抿嘴,終於微微的笑了:“代我謝謝你男……”毫無八卦感的人忽然結巴起來,“比爾,我想我沒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