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空沉穩平靜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在空中迴繞:“這位藝術家,是五年前漆畫界的新貴,因一系列謠言和醜聞而遭清掃,他是我的師兄,柏為嶼。”
會場內炸了鍋:那個偽造身世、買賣獎項、包圓炒作、洗黑錢、當年楊會長親筆稱呼為文化圈敗類的柏為嶼?
柏為嶼從片刻的痴呆中緩過神來,嚇得差點尿褲子,下意識扭頭就逃!段和一把扣住他:“你去哪?”
“我……你們真是亂來……”柏為嶼兩腿發軟,顫抖著聲音說:“我想尿尿……”
段和冷笑:“你個慫包!小空拼了身份名譽為你做這麼多,你有臉逃跑?”
“各位!各位!”楊小空唯恐自己控制不住局面,提高聲音一口氣說道:“各位請聽我說,當年他的謠言和醜聞確實有真有假,但那些事早已過去,誰沒有犯過錯?犯人還有將功贖罪的機會,我無意炒作,只是替他求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些年他在泰北的小村子裡支教,除了工作,將所有精力都放在漆畫創作上,他一無所有,也知道自己的畫作永遠沒有展示和得到認可的可能,只為了那份熱忱一如既往地堅持著。我的師兄柏為嶼,他的天賦和勤奮遠在我之上,這些年我關注他的每一幅畫作,為他的每一分進步而感動,他不應該被埋沒……”
下面不知道有人噓了一聲:“楊會長,你把他吹成了神仙又怎樣?各個文化組織一律封殺他的作品參展,你開這個私人性質的合展,請不要利用任何官方活動的人氣來炒作!”
言下之意:滾出漆藝館,到別處去自娛自樂!
楊小空一頓,聲音已不覺有些顫抖,態度依然強硬,“請原諒我在今天這個大好日子自作主張,我不是為了向任何組織或單位挑釁,只是希望能以一個非商業的平臺展示出他的心血。那位先生說的不錯,我的吹噓無用,藝術是相通的,美感是毋庸置疑的,那麼請各位用眼睛看,用你們的心去體會。這座漆藝館裡的藏品,從文物、私人收藏古玩、到現代藝術家的精品,有一半都是我私人貢獻或者以多方斡旋的方式獲得的,柏為嶼的全部作品所有權歸我,性質與其他藏品一樣,全當是我將自己的收藏品拿出來分享,至於這些畫作配不配擱在展廳裡,從這一刻,我不對畫家置評,希望各位能給這些畫作一個公道的評價,只要各位願意步入展廳,我保證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失望。”
發言至此,楊小空掃視一番,目光落在柏為嶼身上,他的眼圈有點兒紅,多年來的委屈和愧疚、隱忍和心酸他咬咬牙都扛上,揹負著沉重的誓言,奮力爬到頂峰,為的就是這一刻——彎下腰,讓柏為嶼踩在他的背上,一步登天。
人與人之間的感應何其奇妙,柏為嶼頃刻間潮溼了眼眶。
他向柏為嶼伸出手,做出邀請的手勢,他也很害怕,他也不知所措呢
——柏師兄,你來,站在我身邊,別讓我總是一個人。
人們齊刷刷地側身注視過來,萎縮在角落的柏為嶼瞬間成了焦點。哪怕多麼慚愧,多麼怯場,哪怕是去赴死,也硬著頭皮全盤接受,義無反顧!柏為嶼倉皇地抹了一把臉,將眼中的霧氣抹去,抬起頭,大步流星穿過人群,一步一步走上主席臺,他握住楊小空的手搖撼了幾下,緊接著大大咧咧地、用盡力氣抱住對方。
是不是有人記起了懵懂無知時所憧憬的夢想?有幾個人實現了?
是不是有人想起了年少輕狂時肝膽相照的好朋友?還有幾個朋友仍舊保持聯絡?
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很快連成一片,人們的心是多柔軟啊!誰沒有夢想?誰沒有朋友?但是,誰能那麼幸運,無論飛黃騰達還是身敗名裂,都能握緊著最初的夢想,擁抱最純粹的朋友?
柏為嶼在楊小空耳邊說:“笨蛋,你的東西,我要搶走了。”
楊小空輕聲回答他:“別分什麼你的我的。”
“對,不說這麼見外的話,我的就是你的。”
柏為嶼轉過身,面對的全是文化圈內有頭有臉的人物,皆是他的長輩,每一個身份都比他顯赫。他不知該開口說什麼,目光茫然地搜尋著,找到人群最外圍穿著邋遢T恤、本該溜走的樂正七和故意扭開頭的段和,瞭然地一揚嘴角,卻掉下一顆淚;接著,他看到一直視他如己出的恩師,老人一頭白髮,滿臉的殷切之情。
有更多的淚水掉了下來,他剋制著洶湧翻騰的感慨和感激,憋出兩個字:“謝謝。”
展廳裡是一個豁然洞開的神秘世界,宛如深藏山澗在一塊璞玉,取出來迎光而視,光芒四射,照得人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