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貞向朱元璋說完之後,一直沒有出聲的李善長晃晃悠悠,站了起來。身為最早的有座一族,李善長看著朝堂風雲變幻,著實有些時候了。
以至於很多人都覺得老李就是個神龕上的擺設,空佔著位置,毫無靈驗,試看將來的大明,必是年輕人的天下,可是今天李善長就要告訴大傢伙,為什麼薑是老的辣。
老李已經觀察許久,也聽張希孟說了好幾次,早就做到了胸有成竹。
“上位,老臣以為,自秦漢以來,歷代國家的稅收,都以農為根本,不管是丁稅,還是田賦,都躲不開人丁二字。唯獨趙宋,商稅數額頗大,超過了田賦,但是趙宋靡費鉅萬,不足道也。”
“為何歷代只收農稅,不收商稅呢?老臣以為,是因為只能收農稅沒法收商稅……不信瞧瞧朝堂,除了戶部,還有別的衙門能負責嗎?沒有啊!”
李善長笑呵呵道:“張相,這一點你該是有體會的,當初在你力主之下,咱們設立了度支局,分出了稅務部,可即便如此,老夫也以為遠遠不夠。”
張希孟含笑點頭,“在下恭聽李相高見。”
李善長笑道:“戶部徵收田賦之前,是地方衙門,編戶齊民,建立黃冊,清丈田畝,確定魚鱗冊,以此二冊,來徵收田賦。試問稅務部怎麼收稅?現在稅務部在長江,運河,贛江各處航道,設立稅卡。又在各個城市,主要集市,安排官吏。再有就是市舶司,鹽場,收到的商稅確實不少。但是商賈經營,買賣往來,還有太多的環節,沒有管起來。”
“朝廷管不了,商賈就要自己胡來,偏偏我大明不允許他們胡來,這幫人就懷念大元。尤其是北平、大同等地,和元廷殘餘往來頻密,也就出現了那麼多的書信往來……張相,你以為老夫解得如何?”
張希孟含笑道:“李相公燭照萬里,洞若觀火,自然是看得明明白白。長久以來的忽視,對待案情的含糊,會讓我們付出巨大的代價,不可不慎重。”
李善長連連點頭,“確實,明明應該是按照走私糧米,危害大明安全來辦的案子,弄成了謀反,雖然一樣是殺人,但對世人的警醒,卻是完全不同。”
李善長頓了頓,又道:“張相,如果老夫沒有記錯,很早以前,你就主張過,要設立商業部,有這個想法吧?”
張希孟道:“確實,只是當初百廢待興,整個大明還沒有轉過來,我以為時機還不算恰當。”
李善長含笑道:“到了現在,宗正寺打理皇家產業,頗有成效,稅務部執行多年,情況已經很明白了。再有行省劃分,也初具規模……我以為應該做好準備,請上位聖斷!”
張希孟頷首,隨後他和李善長一起面向老朱,正在這時候,李貞也站了出來,隨後朱升竟然也加入其中,四位老臣,一起躬身懇請。
這時候站在朱元璋身邊觀政的太子朱標竟然也站了出來。
“父皇,孩兒雖然不懂政務,但孩兒以為,我大明是推陳出新,一掃千年積弊,重興華夏。理當有所轉變,原來的六部格局早就不適用了,近年來也多有改革,時至今日,正應該順天應人,徹徹底底革新大明才是!”
李善長張希孟等人一怔,一起道:“臣等附議!”
還沒等朱元璋說話,汪廣洋、羅復仁、毛貴、胡惟庸,乃至楊憲等等,全都一起躬身施禮。
“臣等附議!”
好傢伙!
舉朝上下,皆是一個看法。
哪怕是朱元璋,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這就是為什麼皇帝很討厭臣子結黨營私的原因所在。
張希孟和李善長,他們倆湊在一起,左右二相,看法一致,基本就定下了八成。道理很簡單,哪怕老朱,也不能伸出兩個巴掌,同時扇這兩位嘴巴子。
而且這一次張希孟還拉來了李貞,朱升,就連朱標也跟著湊熱鬧。
就這個陣容,朱元璋想不答應都不行了。
胡惟庸、楊憲等人同樣明白這個道理,他們不跟著搖旗吶喊,還想屁吃啊!
事情弄到了今天,張希孟一點點佈局,總算把老朱拉到了溝裡,即皇家投資工商之後,整個大明的朝堂,從官制設計上,總算有了商業的份額。
其實很多人都對古代執著於農業稅,忽略商稅,耿耿於懷。
覺得財稅枯竭,是大明亡國的重要原因,相應的就覺得士紳商賈勾結在一起,罪孽滔天,不可饒恕,殺得一個不剩才好……
只是這個問題裡面,有個最基本,最簡單的常識……